『敌袭！敌袭！』

    『在那边！』

    『火油！小心火油！』

    『快去灭火！』

    混乱的呼喝之声，顿时在营地之中响起。

    而在山间之中，也同样点燃了数量不少的火把，在晃动着，鼓噪着，似乎有无数的兵马长在扑向中条山的大营。

    『轰！』

    吕常他们之前才从这条山道上走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可以挖出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或是陷阱。而且吕常判断这一支袭击曹军队列的部队，就是企图拦截他们回援，减缓他们的速度，所以只要冲过去，自然就可以破解骠骑兵马的拦截。

    『敌袭！敌袭！』曹军兵卒大叫着，『有弓箭手！盾牌呢？我们的盾牌呢？』

    在营门之处的兵卒，原本正要打开营门，听闻了号令便是一愣。

    箭矢左一根右一支，呼啸而来。

    吕常敦促着。

    山道对面的山脊之上，似乎也知道了已经攻击不到吕常他们了，便是渐渐的安静下来，若不是周边的血腥味和哀嚎声，说不得都以为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就如同他所料的一样，对方就只能在某一个阶段的山道上进行拦截射击，而通过了那一段山道之后，也就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军师！』护卫急切的说道，『来……』

    在崴脚的曹军兵卒越来越有些迷惑目光之下，骠骑斥候点燃了手雷，然后朝着远处曹军兵卒人多的地方丢了过去。

    就像是两条相交而过的线。

    烈火熊熊，吕常扛着一个受伤的兵卒冲过了拦截线，将烈火和伤亡抛在了身后。沾染了火油的山道在发出耀眼的火光，似乎要和不远之处的山火相互呼应。一些尸首被火焰吞噬，散发出人体燃烧后产生出来的特有焦臭味道。

    护卫无奈，便是让郭嘉在帐篷内就坐，自己转身急急前去传令。

    『就去原本的埋伏地……』司马懿笑着说道，『对了……最后的人泼些火油，将这里烧了！』

    『关闭营门！』

    只不过，吕常善守而不善攻。

    『轰！』

    『他们冲上来了！』营门值守急切的喊道，『怎么办？怎么办？！』

    那么方才那些盾牌兵累的像是狗一样差点把舌头吐出来喘气，怎么没见说有人伸手帮一把？

    『嗖！嗖嗖！』

    原本在两侧成队列的刀盾手，因为负重比较大，就自然没有中间的长枪手和弓箭手走得快，并且大半夜闹腾着紧急出发，一口吃的都没有，然后又是来回走山路，体力下降是难免的现象。

    『换个地方？去那？』

    在吕常敦促之下，曹军兵卒也纷纷发一声喊，抛下那些受伤的或是被火焰灼烧的同袍，顶着箭矢，疯狂往前奔跑。

    『开营门！』

    崴脚的曹军兵卒顿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然后才发现自己一路搀扶自己而来的『战友』，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听到了有人凄厉的喊声，『骠骑杀来了啊！』

    山道一侧的山体黝黑，光影之下，就像是有无数的黑影潜藏其中，晃动不停。

    看着身后散乱的队列，惊惶的面容，吕常叹了口气，将身上的伤兵放在了山道边，『伤患者原地包扎，修整！留一队人马照料！其余之人随我速援大营！』

    郭嘉站起，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躯也摇晃起来，若是没有一旁的护卫抢上一步来搀扶着，便是差一点栽倒在地。

    曹军兵卒将营地之中准备的沙土泼到了燃烧的火油上面，很快就将那些火油扑灭，即便是有些木料和帐篷油毡被点燃了，也被曹军兵卒推倒，并没有让火焰在夜风之中自由扩散。

    几乎是本能一般，吕常立刻敦促曹军兵卒向前，而不是在山道上拥堵成为一团！

    吕常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到一抹流光而至，狠狠的扎在了山道之中簇集的曹军兵卒之中！

    如果说司马懿射中的区域是屯粮之所，有可能威胁到了曹军的粮草问题，这些曹军兵卒绝对不会如此的镇定……

    曹军兵卒下意识的便是就地防御躲避。

    『扶我进帐……』郭嘉抓住了吕常的手。

    跌落的火把在官道之上闪烁。

    『还真是防备得紧啊……』司马懿冷笑着。

    那崴脚的曹军兵卒张大了嘴，不由得目光追随着那个『小礼物』望去……

    即便是这种宽阔的官道，来回紧赶慢赶也不会有很舒适的体验。曹军兵卒一个个不免呼哧带喘，手中的兵器也开始变成为助力的拐棍了……

    一些是混杂在队列之中的骠骑精锐斥候喊的，也有一些是曹军兵卒自己喊的。

    『骠骑？！』那崴脚的曹军兵卒这才醒悟过来，惊恐万分，『骠骑！骠骑来了啊……』

    『现在不是……』郭嘉强撑着，头上汗珠滚滚而下，脸色发青，『不是请罪的时候……将军尽快收拢队列，安抚军心……』

    沾染上了火油的曹军兵卒嚎叫着，声音比之前中箭的家伙不知道大了多少。

    『从事，还要继续射击么？』在司马懿身边的兵卒问道。

    『果然。』在山头上的司马懿冷笑了一声。

    ……

    吕常相信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天雷啊！』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被塞进去了一把沙子，使得转动起来不仅困难，而且疼痛。

    一走快，队伍就变形了。

    杂乱的声音交错而起。

    营门之处的兵卒传递着号令，声音起此彼伏。

    吕常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

    想当年……

    一支箭矢飞来，将走在最前面的曹军兵卒射倒在地。

    郭嘉用手捏着脑袋，忍着头疼思索着。

    曹军兵卒，不管是在中条山大营之内，还是奔跑在山道之上，亦或是在河对岸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潼关大营之内，也隐隐约约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原来贼人见中条山大营内戒备森严，便是转头去搞吕常！

    片刻之后，山间的喧嚣停止了，但是有个山头莫名其妙的就燃烧起来，火焰冲天而起，在夜风之中摇摇摆摆，映照得半边的天空似乎像是黎明提前到来了一样。

    郭嘉一愣，旋即恍然，顿时明白了之前为什么山头上会突然燃起无名之火……

    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来中条山大营协助郭嘉驻守了，所以他本能的选择是尽快赶回去，而不是留下来一怒之下上头和司马懿硬刚。

    灰头土脸的吕常上前请罪。

    『军师……』一旁的护卫见状，不由得有些担忧的问道，『军师，不如好生歇息，这贼人也就是在外侵扰……』

    大营更重要。

    『对了！』得了护卫无心的提醒，郭嘉终于是想到了关键的要点，『来人！传令吕将军，收拢部众，在营寨外列阵待命，不得入营！』

    还有一些曹军兵卒不知道是本能的找身边人求救，还是在临死之前想要找个人垫背，火焰就像是密接的急行传染病毒，在人群之中迅速蔓延！

    『乱军者死！』吕常一刀砍翻了一个身上着火，乱奔乱跑的曹军兵卒，『冲过去！此道无险可阻！冲过去！』

    中条山的这条沿着山势蜿蜒的官道，并没有像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形，与其堵在山道上进退两难，还不如直接冲过去。

    这个时候才想起盾牌？

    『唉，像你这么热心的，真是……』曹军兵卒颇有些感慨的说着，然后说了一半，就看见身边的这个『战友』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状物体，『哎？你这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惨叫声响起。

    『啧……』

    曹军兵卒也在这战鼓声当中恢复了秩序和镇定，有条不紊的列阵守备，扑灭射进来的火焰。

    护卫刚想要招呼医师什么的前来，却被郭嘉一把拉住，『无妨……无妨！我在这里就好……你取了某信物，快去传令！贼人定然在尾随吕将军之后！快去，去！』

    粮草这玩意，比一般的木头和帐篷还要更容易被点燃。

    『果如军师所料！』吕常大喝道，『贼人欲谋中条山大营！传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速速返回大营！击杀贼子！』

    如同霹雳落在地面上，骤然升腾而起的硝烟和光火之中，被爆炸气浪掀起的人体组织在空中飞舞着，然后落下。

    另外一边又是一声爆炸声响起。

    ……

    正常来说，他们从中条山大营里面出来，然后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现如今再沿着原本的道路往回走，自然也就不会认为回去的道路会有什么危险，再加上对于中条山营地的焦虑，这些曹军兵卒走得都比较快。

    昨夜真正死伤在骠骑袭击里面的不过百人，但是自相残杀踩踏推搡导致伤亡的数目则是近千人！

    等等。

    当人们身处于时代浪潮之中，就算是再迟钝的家伙，也是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力量冲刷和推动的影响，只不过有的人可以乘风而起，而有的人只能蹲在树上当一个多嘴的马猴，还有一些人则是感觉到了什么，却说不出来，沉淀很久很久之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如果他在思路上转一个弯，拼了命也要冲上司马懿伏击的山脊，说不得就可以将司马懿擒拿……

    黑色的天幕之下，山头上的烈火熊熊，似乎是预兆着一些什么。

    山道之中，因为本身有坡度，再加上最开始的时候曹军下意识的缩成一堆，虽说在在生死之间，曹军兵卒爆发出了自身的潜力，嘶声力竭的嚎叫着，在山道中间相互推搡，但还是有些曹军兵卒不小心绊倒或是被推倒，便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往山涧之中一路滚落……

    箭矢呼啸而下，将企图冲进营地里面的曹军兵卒射杀在了营门口。

    『开门！让我们进去！』

    司马懿转身下山，『不用了，收起来。准备转移……我们换个地方……』

    藏在吕常军列之中的骠骑兵卒，发现他们混不下去了。他松开了搀扶着一名崴了脚的曹军兵卒的手臂。

    一群野牛如果排成阵列，牛角向外，便是狮群都拿野牛群落毫无办法，但是一旦野牛群开始逃跑，各自顾着各自的时候，就连豺狗都可以过来分一杯羹。

    混乱的黑夜终究是过去了，姗姗来迟的太阳吊儿郎当的跳出了山脊，将阳光泼洒在山间。

    ……

    郭嘉忍着头疼和身体的不适出来收拾残局。

    他不可能留在这里等着伤兵治疗，所以他的决定依旧是正确的。

    吕常就感觉郭嘉的手滚烫，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忙和郭嘉的护卫一起，将郭嘉搀扶进帐。

    司马懿盯着中条山营寨之中的火光，发现他原本的推断是正确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曹军兵卒便是发挥出了传统的艺能，将自己身上背负的各种器物兵刃一扔，减负之下顿时轻松愉快，速度立马就上去了。这一份轻松愉快立刻教育了其他的曹军兵卒，于是叮叮当当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兵刃兵甲被遗弃在了山道上，就只求一个自由快乐两开花，追求自我释放天性！

    在黎明之前，黑暗似乎更加的浓厚。

    若是这般，那么想要直接用加料的大黄弩焚烧粮草，就基本上行不通了。

    吕常也察觉到了郭嘉的不对劲，『军师……你，伱这是……』

    在火油的照耀之下，曹军兵卒的动向也比较明显的表现了出来。

    『谢谢你啊……』那名曹军兵卒还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而是对于身边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一路搀扶着他往前的『战友』心存感激，『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就跟不上来了……』

    远处山头上火光熊熊，似乎是有一个巨大的怪兽在仰天嘶吼。

    被射中的曹军兵卒在官道上或是奄奄一息的躺着，或是痛苦哀嚎的挣扎。

    郭嘉所在的曹军营地，并没有慌张的出击，而是做出了最严谨的防守态势。

    曹军兵卒呼喝应声，原地转身，急急往中条山大营赶去。

    如果说司马懿想要借机冲击营地，反而会被郭嘉的防守反打一波。

    ……

    郭嘉披着大氅从帐篷里面出来，迎着夜风登上了营寨之中的哨塔，眯着眼看着山间忽然而起的那些火把，忽然打一个喷嚏，旋即连忙吩咐，『来人！击鼓！』

    『不能开门！』郭嘉护卫举起军师印绶，重复号令道，『不能开门！』

    『冲过去！』吕常大吼道，『不可停留！』

    错过了这个选择点之后，他就距离司马懿越来越远了。

    骠骑精锐斥候露出了几颗大牙，一边在身上掏摸着，一边随口应答，『没啥，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啊啊啊！我中箭了！快，快来救我！』

    郭嘉推了护卫一下。

    不知道多年以后，吕常能不能想起，这曾经是他距离司马懿最近的一次。

    『关闭营门！』郭嘉护卫高举着代表郭嘉的军师绶带，『军师有令！关闭营门！兵卒在外就地修整！任何人不得入营！』

    骠骑斥候露出了一个颇为憨厚的笑容，『给你们的「小礼物」……』

    所以，答案就是要么司马懿攻击的那片区域并不是粮草囤积地，要么就是那些粮草被囤放在了地下，并不惧怕地表的杂物焚烧。

    不少因为身上沾染了火焰而乱冲乱撞的兵卒，昏头转向之下，有的便是一头栽向了一旁的山间，带着长长的惨呼和沉闷的碰撞声一路滚落。

    木屑横飞，火油四溅！

    『啊啊啊……』

    司马懿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之前曹军人手很多，而且在中条山这里也算是进入了黄土高坡的地界，相对土层干燥且稳固，挖一些地窖存储粮草，也不算是多么费事。

    『任何人不得入内！』

    『就地修整！』

    无数鸟雀走兽被惊动了，纷飞乱叫，一片末日的景象。

    原本就有些惊魂未定的曹军兵卒，被手雷一炸，叫喊一吓，顿时下意识的就朝着营门涌动而去，毕竟在他们的想法里面，只要进了营地，就是安全的了……

    『不要停留！向前！向前！』

    『救命啊！开门啊！』

    正在山中，往潼关大营行进的吕常，接到了兵卒的警报，回头一看，便是看见了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顿时就是一個哆嗦。

    原本就有些惊魂未定的曹军兵卒顿时大乱！

    『骠骑来了！快跑啊！』

    该死的贼子，这般狡猾！

    一个晚上连续吹了两次寒风的郭嘉，觉得头隐隐发胀，血管通通的跳，连带着脸皮和眼珠子都有些胀痛的感觉，喝了些热汤下去，才裹着大氅刚发了一点汗，猛然间就接到了兵卒报信，说是吕常在返回的途中被伏击了！

    因为要拦阻的不是一般军校，而是相当于是郭嘉的副手，整个大营的军事长官，如果不出示郭嘉的信物，只是简单的口头传达，有可能就未必会得到执行。而走正式文书什么的，显然当下又不可能，因此只能是由郭嘉的贴身护卫，带着郭嘉的信物，代表郭嘉的身份来亲自传令……

    中条山的官道还算是比较平整开阔的，但是为了这个平整和开阔，必然就沿着山势蜿蜒而上，不可能沿着直线直接前往中条山大营。虽然说吕常等人得了郭嘉的叮嘱，但是见到这漫天的火光，不清楚自家营地的情况，难免就会有些焦躁慌乱起来。

    『这……』郭嘉护卫头上的汗滚滚而下，最后还是咬着牙喊道，『冲撞营门者，杀！』

    时不时飞来的箭矢，更是加大了曹军兵卒的慌乱。

    『嗖！』

    回头确认了一下，的确是见到了护卫手中高高举起的军师绶带，这才重复护卫的号令，『军师有令！关闭营门！兵卒在外，就地修整！』

    轰隆隆的战鼓声响起，掩盖了所有的人声，在山间回荡。

    营内的曹军兵卒在战鼓声之中，也就自然不会被在山地上狂呼乱喊的司马懿手下所搅扰。而且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当看见其他的人也在沉稳做事的时候，即便是还有些人在慌乱，也会很快的冷静下来……

    一进大帐，郭嘉就瘫软下去，在昏迷之前，还在念叨着，『要……严守……联系主公……切记……莫让贼人……趁乱偷袭……』

    『军师，军师！』吕常一摸郭嘉的额头，触手滚烫无比，吓了一跳，『来人，快传医师前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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