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最后一梦之前世(四)
第七章 最后的靡夜
靡夜久在风尘中打滚,对于群芳阁这类地方自然是带着敏锐的第六感,想找到这个地方当然也毫不费时。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个瘦竹竿似的人的确还在馆内。
只望了那人一眼,靡夜就忍不住呼声赞叹:“这兄弟俩的画技简直已臻绝境。”那画像上面不仅轮廓五官跟真人分毫不差,而且连那人满脸的冷酷傲狠之色也刻画出来。既然目标已经锁定,下一步自然是要拿出看家本领了,她随即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云鬓,笑盈盈地朝楼上走来,水蛇般的纤腰一扭一摆,恰到好处,衣袂过处,芬芳荡漾,当真是风情万种,令得群芳失色,歌舞失协。
靡夜径自在最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来,就感到无数**裸的眼神注视而来,还伴随着吞涎的声音。她早已习惯,根本不在乎,目光时刻不离那瘦竹竿,心里已经在盘算攻敌妙计。不可否认,这个瘦竹竿绝对属于很难上钩的那一类对手。单看他那双阴狠森冷的眼睛就会不寒而栗,更何况这双眼睛虽然盯着舞池中翩然舞动的各色美女,却殊无动容,冷酷之意更甚,仿佛这些女子跟他都有深仇大恨似的,可见这人并不好色,而且十分不好色。再看他端着酒杯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稳定而干燥,酒也喝得很慢,可又不像是在品酒,他的另一手虽然闲置在桌上,却始终不离他的剑三寸以外,可见这人不但不贪杯,而且异常警觉。靡夜暗暗叫苦,觉得这人实在像个整装待发的士兵,全身上下防备得没有一点儿漏洞。
“该怎么对付他呢?”靡夜踌躇不已,想挑拨几个浮华子弟调戏自己,引得他英雄救美,然后趁机接近,又想到这人冷酷绝情不在悖风两兄弟之下,只怕他自己的姐姐被人调戏都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她?但如果主动出击,上前搭讪的话,又怕引得他怀疑,而且很容易自讨没趣。正犹豫之间,却见那瘦竹竿提了剑朝她这边走来,靡夜心里发虚,又不住安慰自己:“他肯定不是找我的。他又不认识我,我也没吵着他。”见这人径直朝自己走来,暗叫道:“不行,先别过来,我还没想好呢!”这人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了,又想到:“莫不是他看穿了我,直接提剑来杀我?”这个念头一转,立马全身紧张起来,想先奋力接他一招,然后赶快逃走,只好请阿瑜出来料理他了。
这瘦竹竿终于立定在靡夜面前,靡夜脚下已经暗灌劲力,准备随时跃起逃命。突然,这瘦竹竿弯下腰来,竟然像个迂腐书生一样向她深深作揖,把靡夜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敢问仙驾可是靡夜姑娘?”这瘦竹竿一开口更是令靡夜吃惊不已,先不说他的声音温柔而有磁性,这“仙驾”二字就让靡夜难以承受,自来称呼对方,“阁下”、“尊驾”、“足下”等已是极客气的称谓,谁知这人竟然冒出一个“仙驾”来,实是对靡夜捧到了极点。而更令人寻味的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言语竟然出自这样一个人。
靡夜心里也暗自好笑,出道以来,无论男人女人,只要见过她的不是骂她妖女,就是骂她小贱人,这“仙”字却从未与她沾边,哪怕最倾慕她美貌的才子,也只说她妖冶魅惑,却也从没夸过她美若天仙。这次,竟然有个素未谋面的冷酷剑客开口就尊称她为仙驾,又怎能不喜上眉梢,但兴意一闪,警觉又起:“这人莫不是想先捧我一下,待我得意忘形之时,一剑将我制死。”想到这里,笑容尽敛,脚下自然豪不松懈,直言道:“你搞什么鬼?”
这人惶恐地说道:“小人哪敢在姑娘这神仙似的人物面前捣鬼,纵使有千百把钢刀架在小人颈子上,却也不敢说出半句唐突佳人的话来。”说着,低下头去,仿佛真的自惭形秽,不敢与靡夜的目光相接。
靡夜直惊得目瞪口呆,她出道以来什么男人没遇到过,但这个瘦竹竿却着实令她匪夷所思:一个一剑就把悖风逆水两只怪物制得服服帖帖的高傲剑客,此刻却对她俯首帖耳,称她为仙驾,自称小人。
“那个……”靡夜吐了吐舌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一听靡夜问话,立马打整精神,洗耳恭听,生怕漏掉只言片语。“那个……我们认识吗?”
“呵呵,小人如此陋颜又怎入得了姑娘的慧眼,姑娘自是不识小人了。不过……小人却已识得姑娘八年五个月零七天了。自八年前小人于东方海国获得绘有姑娘神姿仙容的绢绸,从此便魂牵梦萦,寤寐思服,寻寻觅觅,形同行尸走肉,今日天可怜见,让小人有幸得会姑娘于此……”这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缎绢绸,双手呈给靡夜。
靡夜接过来一看,诸般往事顿时涌上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怅惘。那绢绸上面绘着一个身穿广袖流仙裙,头戴朝凤金冠,富丽堂皇但却稚气未脱的绝色少女,那雪白的皮肤,璀璨的星眸,微扬的嘴角,不是她又是谁,只不过她那时只有十七八岁年纪,五官似还没有长开,虽不如现在柔媚明艳,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韵致。此绘乃出自海国最有名的风流才子戚觞,其人丹青称绝,诗词犹在次位,常流连于青楼妓馆,与数位佳人传出风流韵事,自然也留下不少丹青妙笔和香艳辞赋,实为当时年轻男女竞相追捧的偶像。
白底的绢绸已然泛着微黄,人身上的彩绘也颇为清淡,自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绢绸的边缘微有拔丝,还粘着些许干胶,才发现这块绢绸原是从绸灯上面剥下来的。绢绸本是牢固地粘在灯笼的框架上,首尾又用竹条夹紧,再用水晶,金箔,珍珠等物加以装饰的,如此还能这样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足见收藏者之用心。
遥想当年,她还只是“天奎”这个杀手组织里面的暗人,正要暗杀一个贪恋美色的朝廷高官,于是潜伏在凤鸣楼作个清官,伺机杀人。适逢楼中竞选花魁,正是要高挂绘有各人肖像的绸灯,届时谁的灯上题诗最多,谁就当选为新一届的花魁。她当时虽只为清官身份,可才貌实在出众,也在当选之列,本来对此事并不在意,可是在那脂浓粉香,华光万丈的佳丽丛中又怎能不被激发比美天性?在那五陵年少的赞词颂赋的吹捧下又怎能不飘飘欲仙?更何况又有戚觞这位大才子亲自执笔作画,那已是天大的荣幸。于是在选举当日还是细细打扮了一番,可直到选举落幕,哪怕是最为庸俗的妓女,其代表绸灯上都尚有诗词称颂,唯有她的灯笼上却只字未题,心下窘怒不已,暗暗发誓任务完成后定要将凤鸣楼付之一炬,将这一干有眼无珠的瘟生尽数杀了。谁知这花魁头衔到最后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原来那些文采风流的才子墨客,都自愧才情有限,词藻肤浅,难以形容她这等绝世容貌来,是以绸灯上只字未题。花魁之名一落定,自是不乏纨绔子弟向其大献殷勤,奇珍异宝,黄金白银豪不心疼地向她掷来,只不过是买她嫣然一笑,或是清歌一曲。试想当日是何等风光,哪怕是最高贵的公主也未被人如此追捧过。
念及往事,靡夜顿觉一阵快意,还有几分激动,雪白的双颊也转成绯红。这人一直没敢抬头看她,却也没有注意她的变化,只是柔声道:“这里声乐嘈杂,人影浮动,实在有碍清静,还请姑娘移驾到厢房之中,好让小人能够专心聆听教益。”
靡夜听他说要到房里去,心中一凉,想你终于还是露出本性了,原来除了那个人,世间男儿从骨子里皆是好色之徒。但转念一想,他会不会是要把我骗到房里去,让我逃无可逃,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杀死,当下显得颇为踌躇。
这人见她迟疑,忙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小人就算葬身刀山火海,也绝不敢有丝毫亵渎姑娘的念头。小人数年来勤练丹青,为的就是将来有幸能为姑娘绘制肖像,如今机会到来,还请姑娘恩赐允可,感激不尽。倘若日后能蒙姑娘不弃,侍奉左右,自是感激涕零,倘若姑娘嫌弃小人乃凡夫俗子,这幅画像即可充当念想,聊以慰藉……”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实在穷酸得令人难受,不过一番至诚之意却也溢于言表。靡夜发觉这人的确把自己当作女神一样供奉,实无半点世俗情欲,戒心也去了,微微笑道:“我们这就过去吧!我也嫌这里吵得慌。”
群芳阁最豪华的兰桂厢门户紧闭,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室内灯火朦胧,紫烟缭绕,麝香弥漫。轻纱暖帐之中,斜倚着一位粉衫丽人,长发披散,香腮渡雪,酥肩半露,素手纤纤, 实是一副香艳至极的画面。身处佳境的男子非但没被牵动情欲,反而表现得格外虔诚:择笔,研墨,铺纸,描边,每个动作俱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实把绘制眼前美人的肖像作为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情,笔端每在宣纸上的一次游走,无不斟酌慎重,踌躇满志。
靡夜笑问道:“奴家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还请见告。”
这人停下笔来,抬起头,喜不自胜道:“小人贱名能得姑娘垂询,实感大幸。小人原名彤炜,但别人都叫我影子,只因为跟我交过手的人从来都只看到我的剑影,却看不到我的剑,其实我又哪有那么快。”
靡夜心中一凛:“想不到玄微身边的第一大高手影子剑竟然就是这个人,那么……我是非杀他不可了。”又觉微感不忍。
影子见靡夜神色有异,轻声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心事?”
靡夜问道:“我问你,这八年中你都在干什么?”
影子正色道:“自然是混混沌沌,寻寻觅觅,只盼能得悉姑娘的芳踪。”这几句言辞本来极为谄媚,可他说起来却显得情真意切,由不得人不感动。
靡夜又问道:“那你回来干嘛?”
影子道:“国势衰微,凡我辈中人自然要忠君护主,保家卫国了。届时叛逆诛除,四方平定,玄微……不……叶芝国王还会封我个护国大将军的官儿当当。”
靡夜不动声色道:“那么只要能当护国大将军,你是什么事儿都肯做,什么人都肯杀了?”说话间,柔情尽去,杀意顿起。
影子不以为然地笑道:“倘若能得姑娘允可,尾随衣裾,执事仆役,那当然比这劳什子的大将军快活几千倍。”
靡夜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倘若我要你死呢?”
影子哈哈一笑,置宝剑于靡夜脚下,道:“那就是姑娘挥手一剑的事情了。日后姑娘闲来无事,偶尔能够想到我,记得还杀过我这么个人,也就够了。”说完,继续埋头作画,心如止水,波澜不兴。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怎会料不到这个女子的偶然出现是别有目的呢?不过能跟她飘然远去固然是好,能有幸死在她手下却也一样快活,两种结果均是他兴之所至,心情自然也没有什么变化。
靡夜却怔住了,一时间千头万绪,柔肠百转。看着对方专心作画的神态,依稀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戚觞。这个风流不羁,才华横溢的俊秀公子,当时不也是这么全神贯注地为她画像吗?同样的青楼艳阁,同样的烛影摇红,在那春光旖旎的长夜之中,她岂非也在短短的一刹那间对这个风流才子砰然动心。只是眼神的蓦然交汇中,他们却都不禁莞尔一笑,顿觉对方并非佳偶,也就把这一刹那的情感就此封存。心念至此,靡夜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苍凉感,不觉对眼前这个深情之人怜惜起来。
之后,两人再也不交谈一语,单只是这样一个靠着一个画着就觉已是极满足极美妙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侍女一共送来过三次的饭菜,但每次进来均要把前面原封未动的酒菜再端出去,直到窗外又是冷月清辉,繁星点点,影子的画这才将要收尾。
突然,面朝走道的这扇窗户的棂木上传来轻轻的扣响,声音三响后间隔一会儿,接着又是两响,很是有规律。影子极不耐烦地支起窗棂,小声问道:“什么事?”外面那人的声音更是细微,靡夜完全听不清楚。影子虽然面有难色,还是点头应允,外面那人才悄然离去,经过窗口时,靡夜不经意地晃了一眼,只觉这人侧脸极为熟稔,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影子却颇为踌躇地对靡夜说道:“姑娘,小人有要事需离开一会儿,但很快便能回来,绝不耽误你的功夫。不知姑娘可否暂候于此,待小人将肖像画完,以慰生平之愿?”
靡夜此刻对他尽是一番感激之情,又怎会不允,柔声说道:“我定会在此侯你回来,决不食言。”
影子深深地看了靡夜一眼,脸上也尽是感激之情,可等他转过身去拉门时,立马改换一副冷酷阴狠的神色,跟刚才那个迂腐穷酸却又深情款款的形象判若两人。
靡夜见他凛然地走出门去,料想他定是要去杀什么人,垂眼一看,他的杀人利器却还在自己脚下,人已经没了影儿,是否该去把兵器送给他?转念一想,以他此时的剑术修为,天下万物岂非都可以化为他手中利剑!当真是关心则乱。她自嘲似的地笑笑,随即走下床来,踱步到影子的杰作旁边细细观赏,见自己跃然纸上,盈盈巧笑,顾盼有情,实近自己平素神态。心下更是感动不已,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等人的时光自是百无聊赖,靡夜有些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却始终挥之不去那窗外之人的半边侧脸。到底是谁呢?为何这般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猛然间,一张丑陋的青铜面具闯入靡夜的脑海,是鸣兮?就是他。只因为他平时就面无表情,脸孔僵硬得就像一副面具,更何况他经常又戴着面具,因此,周围四人对于他的真面目到特别陌生了。“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会找影子?那影子现在又是去杀谁?”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乱得七上八下,拉开门就往外面冲去。
这时刚好见到予由信步走来,一般的气定神闲,步履盈盈。靡夜见他无状,虽然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他瘦长的双手:在这房中只耽了两夜,却仿佛有两个世纪没有见过他了。
予由却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冷冷地看着靡夜,脸孔还是一样秀美一样的苍白,目光却显得格外陌生。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靡夜被他这种眼光迫得十分委屈。“你以前杀任何一个人的时候都没用过一天两夜这么久的时间,我还道你有什么不测……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图快活,我当真是白操心了。当然了,这种风月场本是你靡夜当年声名大动的地方,现在实可谓宾至如归。”予由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亦看不出他是喜是悲,是忧是怒,而靡夜却被他这几句话刺得哭起来。
予由秀目一掀,已看到屋内方桌上面的画像,淡淡地说道:“这里当真舒服得紧,不仅吃得好玩得好,还有痴情小子给你画像。”
靡夜道:“他对我实乃一片至诚,我又怎么狠得下心肠……杀他?”
予由道:“很好,靡夜也终于有下不了手的时候了。不过你可知,就是因为你的下不了手,而害得悖风兄弟俩丢了性命,他们本来还可以为我杀很多人的。更可恨的是,我正跟他们两兄弟说着话,这小子一阵风来,一阵风去,我就看见悖风的刀砍在逆水的头骨上,逆水的剑插在悖风的心脏里,这两兄弟今世纠结的恩仇就这么结束啦!呵呵,我好像就只有给他们收尸的份了。真是讽刺,想不到玄微身边竟然有这样的能人。”
予由不等靡夜开口,继续道:“唉……你跟了我这许久,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吃了许多苦,而你偏偏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本不该过这样日子,况且你年龄也不小了,不如就跟了那瘦竹竿去吧!以后我的路我一个人走。”
靡夜一边摇头一边哭泣,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来一样。这时,身后兀自传来“姑娘,姑娘”的叫喊,回头一望,正是影子兴冲冲地朝她奔来,手里还提了一包热气腾腾的金箔四喜酥,笑道:“早就听说你爱吃这个点心,也不知是真是假。”见她满脸泪痕,心疼地说道:“你干嘛哭了?你可知你这一哭我整颗心都碎了!”靡夜连忙笑道:“不,我是高兴地哭,谢谢你回来。”影子受宠若惊道:“说的什么话,我才感谢你等我回来呢!”转眼扫了一下予由,又将目光转回,浑似不识。
予由自忖道:“怎么?你才见过我的,却当不认识么?对了,这小子先前只顾杀人,一心想着赶回来和靡夜相聚,又怎么注意旁的人?”
靡夜擦干眼泪,郑重地对影子说道:“你前面说过愿意跟我去,这是真的吗?”影子欣喜若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有不住地点头。
“好,那我们这就去吧!”靡夜突然掂起脚来,将红唇凑近影子,满眼的柔情蜜意。影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将嘴唇附上,当与那两片娇软的红唇相碰的一刹那,他全身有如触电一般,悲喜莫名,只有将双手紧紧搂住靡夜的腰身,但过不得片刻,这双攫取无数英魂的名剑客的手却无力地松开了,金箔四喜酥掉在地上,连带他的整个人也瘫倒在地上,呼吸已经停顿,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靡夜俯下身来,轻轻地摩挲死掉的剑客乌紫却安详的脸,恻然笑道:“你已知道我唇上有毒,却依然没有推开我,无论我怎样待你,你都甘之如饴是么?”说完,凄然绝望地望了一眼身旁无动于衷的予由,站起身来,附耳给予由说了句话,随即退开一大步,流泪笑道:“我可以一死以报他对我的情意,可你要拿什么报答我对你的情意呢?”转身一跃,跃下这五六十丈的高楼,任她身体再轻盈,轻功再高,堕身下去,也是支离破碎,粉身碎骨。
予由轻叹一口气,走进房里去,拿起桌上的画像细细观看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郑而重之地把它放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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