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阳的意识支离破碎，如同一面被敲得粉碎的镜子。一块块残破的镜片，在虚无的空间里四处飞舞，旋转。它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朝着中间一点聚合。

        可速度太慢，如果让意识自行粘连，不知道还得花费上多少时间。

        而在怨恨森林里，失去意识，等于拱手让出自己的生命！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虚无里，有几缕红色的光跃动升腾。红光像是冬天炉子里燃烧的火焰，它们在黑色的幕布上刻刻划划，勾勒出一些飞扬的红线。

        随后，一个黑色骨山羊颅骨图案，如同从一汪深潭里浮起般，那些跃动的红线，被这个图案的两根弯角所承载。

        随着颅骨中间一个倒五芒星的图案浮现，蓦然，自山羊颅骨的四周，无声探出一条条黑色的线。

        那些东西像是节肢状的触手，在这片空间里凌乱缠绕，如同一团乱麻。

        奇异的是，这些乱麻般的黑线，线头却能准确地粘住一块意识碎片，并将碎片往回拉。

        无数如同镜面似的不规则碎片，在这些黑色怪线的扯动下，加速粘合起来。它们在黑线的带动下，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相互穿插。

        当它们停下来时，总能和另一块碎片吻合无间地拼接起来。仿佛这些黑色怪线，一早便知道每一块碎片应当在哪个位置。

        转眼，意识的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但这样的拼合，碎片之间末能完全粘连，总会不时脱离。

        于是那些黑色的怪线紧紧把它们扯住，不让它们脱离原来的位置，当意识碎片固定下来之后，黑线化成液状物，仿佛漆黑的水银一般，融入了碎片之中。

        在这些黑色怪线的努力下，终于，天阳的意识重新拼凑完整。但在那面重新变得完整的意识镜面后，黑色山羊颅骨紧贴在镜子的背后。

        它没入其中，消失不见，宛若从末出现过一般。

        怨恨森林里，天阳眼中的黑色退尽，少年触电似的坐起来。接着脑袋里头袭来剧痛，就像大脑被砸成了千百块碎片，然后重新粘起来般。

        足过了片刻，这种剧痛才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以伦比的空虚和疲累。少年非但觉得饿了，而且发现星蕴更是所剩无几。

        他连忙拿出高能食物棒，将外包装撕掉，用力咬下一口。

        足足吃了三条食物棒，那种空虚感才平复了些。但星蕴的消耗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的，天阳试着活动下手脚，全身传来酸软的感觉，身体里头几百块骨头更是吱吱作响，他差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怎么回事？

        天阳努力回忆，不料一回想，头就痛得厉害。他连忙停下来，但总算记起，自己之前释放感知，借助黑雾的帮助深入地底，发现了一个巨大得难以想像的大脑！

        就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怨恨巨树的某种投影，然后受到了袭击，人跟着昏迷过去。

        捂着脑袋，天阳坐了回，渐渐理出了些头绪。

        地底下那个像山头般巨大的大脑，和怨恨森林里诸多人形异物的根茎相连，这说明两者间是有联系的。

        主和次、里与表。说不定，怨恨森林的主宰不是怨恨巨树，而是那个地底下的大脑。又或者，怨恨巨树只是那个东西的一个分身，就像那些人形异物一个道理。

        若是如此的话，想要摧毁森林，就得破坏那个大脑。否则的话，仅是破坏地面的东西，对那个大脑来说，应该伤害很有限吧？

        这个情报非常重要，也不知道其它人是否知道，地底下有一个诡异的大脑存在。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那只是在地面徒然浪费力气和资源罢了。

        得通知他们，得把这个发现告诉云渊先生！

        天阳站起来，手脚一阵发软。他苦笑了声，自己被怨恨巨树的投影袭击，伤势且不说，星蕴的消耗就大得厉害。现在这种状态，在怨恨森林里活动也太危险了。

        而且，云泽还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云渊。

        要不，先退出去？

        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然，以这样的状态在森林里行走，估计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还好他现在尚末深入森林，只要沿着来时的路退回去，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想到这，天阳就要付诸行动。突然，黑雾示警，少年“看”到一把剑破开了空气，无声无息地朝自己背心刺来。

        那把剑上，明显附带了某种力场。在黑雾构筑的模型里，他几乎快看不清长剑的轮廓，只见到一段扭曲的影子！

        星蕴外显，天阳奋起余力，往左侧猛扑了出去。

        一剑落空。

        有人咦了声，收剑而立。

        天阳滚到了一棵吸血树附近，连忙手在地上一捉，让自己停下。还差一点，就滚进吸血树的范围，那会引来攻击。

        抬头，却是张熟悉的面孔，攻击他的人竟是谢远。

        竟然是你？

        天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随既想起，“天阳”并末见过谢远。跟谢远打过几次照面的，是戴着面具的“死神”！

        “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天阳表情愤怒，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怒火，但同时又因为受伤，所以音色有些嘶哑。

        谢远冷笑了声：“我是谢淼的父亲，你说我为什么要袭击你？”

        谢家从白家那抢了一批物资后，总算缓过口气，得以留下来继续参加大比。这次，在上五门的号召下，所有家族主力开进怨恨森林，要跟这个基地里的黑暗子民进行最后的对决。这种盛事，谢家当然也有参加。

        谢远本来带队进入森林，但在不久前，他们这支队伍遇到黑民的袭击，谢远和队员走散了。

        怨恨森林里，通讯器材受到干扰，谢远无法联系以上五门为首的主力部队，只好自己在森林里寻找出路。

        不料出路没找到，却让他发现了天阳。谢淼是他唯一的儿子，谢淼死了，谢远当然心痛得不行。

        尽管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谢淼是让天阳杀害的。可谢远知道，当日共享会的会场，谢淼曾和这个少年发生冲突。所以，若论动机的话，当以这个少年为最。

        故此，谢远出剑偷袭，本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宰了这小白毛，替自己儿子出口恶气再说。

        没想到，看起来已经受伤的少年，居然可以躲过他一剑。

        要知道他可是职级5的高手，哪怕为了不让天阳发觉，没有把力量用尽。即便这样，天阳竟然还能躲过，着实让谢远意外。

        天阳当然知道，谢远打的是什么主意，却明知故问：“就算你是谢淼的父亲，我又没得罪你，为什么要背后伤人！”

        他想拖延时间，尽量恢复星蕴，好为逃命做准备。

        只是谢远刚好站在了退出森林的必经之路上，天阳自问，如果不利用黑暗侧的力量，很难正面突破一个职级5升华者的封锁。

        何况自己现在有伤在身，哪怕是现在，脑袋里仍旧隐隐作痛，这些都是影响他发挥的不利因素。

        如果无法正面突破的话，那就只有一个选择，深入森林！

        谢远突然放出星蕴，强大的气场笼罩四周，把天阳也罩了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过没关系，我就再让你喘上几口气，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

        天阳故意做出惊愕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谢远咬牙节齿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天阳半是假装，半是真心地怒喝道：“你儿子又不是我杀的，你有什么理由杀我！”

        谢远哈哈大笑：“无知小子，你觉得在这种地方，我还得跟你讲理由，论道理吗？我不管你是不是凶手，反正，你得给我儿子陪葬！”

        话音末落，谢远猛然举剑抖擞，他这把剑颜色鲜艳，如同红色的玛瑙。剑锋颤动中，一道道朱红色的剑芒破空而去，如同下了场剑雨，朝天阳落下。

        天阳保持着与黑雾的联系，从黑雾构筑出来的模型来看，这波剑雨，看似同时泼至。可实际上有先后之分，打头阵的只有十来道剑芒，可后面那一片剑芒，从黑雾勾勒出来的轨迹来看，足有上百道之多！

        后续剑芒分布四周，几乎把少年可以规避的空间全部封锁。如同天阳想要躲开第一波剑雨的话，那么就会被后续剑芒扎成筛子！

        这谢远，战斗经验果然不一般，随便一出手，就是虚虚实实的招数。

        如果天阳不是利用黑雾，看穿了他的布置，那极有可能死在这阵剑雨下。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

        丧钟举起，朝着当头落下的剑雨一枪轰出。

        一道银色洪流冲天而起，把几道剑芒轰散，在漫天剑雨中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带。

        天阳就位于这片真空地带上，他站着不动，强自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任由其它剑光落在身周各处。

        谢远又咦了声，天阳的表现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少年竟然能看破自己的战术。

        这种眼光，这种定力！如果加以培养，必成大器！

        谢远都有些欣赏天阳了，可惜，越是欣赏，他便愈发想毁掉这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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