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伤员不少，处处都能听到呻吟声。

  算上云锦书，云中医馆一共有五位郎中，如今都在这里了，穿梭在伤者之中，忙得脚不沾地。

  顾雁回做完云锦书交代的事，十分有眼力地退到了一旁，以免妨碍到他们。

  她……比他走之前更瘦了些，之前在宫中那几个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如今又都瘦了回去。

  想来是因为医馆太忙了吧，她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顾雁回正漫无边际地想着，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他抬起头，看到云锦书也拿着一个馒头，走过来蹲在了他身边。

  “谢谢，”她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人手实在不够，我带来的那几个人医术不错，力气却不行。庄子上的人空有一身力气，搬动伤者的时候却控制不好力道，反而会让受伤的人更严重。”

  “我只是顺路从这边走，没想到正巧碰见了你。”顾雁回强调道。

  云锦书累坏了，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雁回咬了一口馒头，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发簪来。

  “在路上瞧见有人卖，我便买了几个。”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原想着给我娘带回去，现在想来，我娘应当不喜欢这种样式，干脆送给你吧！”

  云锦书接过发簪，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顾雁回被她看得不大自在，将视线移到了一边。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他提高了一点声音。

  云锦书缓缓摇了摇头。

  “顾雁回，”她说，“你直说买给我的就好。”

  “谁说是买给你的？我是给我娘买的！”顾雁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毛。

  “哦，”云锦书说道，“那我不要了。”

  话虽这么说，那发簪她却依旧握在手里，没有还给他。

  顾雁回的脸渐渐红了，他扭过头去不看她，别别扭扭地说道：“我……我去剿匪的时候，在城里看到别的女子都戴着这样的发簪，所以就给你也买了一支……”

  “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云锦书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我很喜欢。”

  顾雁回的眼睛亮了亮，他刚想说话，就看见有个同样戴着面罩的男子走了过来。

  “公主，”那人一开口，顾雁回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三号忽然发起了高热，您过来看一下。”

  云锦书将馒头塞到了顾雁回手里，站起身来：“走，这就过去！”

  那男子跟在她身后离开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顾雁回。

  顾雁回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宋清！陈袖说的果然是真的，这个小白脸竟一直黏着云锦书！

  转念一想他又有些自得，方才云锦书还说，她带过来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连伤者都搬不动。

  没用的东西，顾雁回“哼”了一声。

  ……

  一连三日，顾雁回都没有露面。

  顾夫人却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一样，一句也不曾问起。

  明月几次想问，都在她了然的目光中将话咽了回去。

  “这春笋虽然好吃，但一连吃几日，也实在有些腻歪，”顾夫人说道，“那一背篓的春笋，如今应当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吧？还有雪菜，你究竟买了多少？”

  明月看着桌上的雪菜炒香干，雪菜豆腐煲，雪菜黄花鱼，雪菜肉丝面，不由有些心虚。

  她只是说夫人想要吃雪菜，没想到陈袖送了整整一车来。

  “快了，就快吃完了。”明月赶紧说道，“夫人您明日想吃些什么，奴婢等会儿便出去买。”

  顾夫人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有些心虚。

  半晌，她终于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唔，许久没有吃海蟹了，倒是有些想尝尝。”

  明月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明儿就吃海蟹！”

  第二日，顾府的桌上果然摆着一盘清蒸海蟹。

  顾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冷笑，笑得明月越发心慌。

  “夫……夫人？”她小声叫了一声，“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妥，可实在是太妥了。”顾夫人抬眼看向她，“我只问你，这海蟹是你在什么地方买的？”

  “自然……自然是在平日里卖鱼虾的菜场。”明月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么？”顾夫人又问，“现在不过二月，就连沿海的小镇子上，想要得这么新鲜的海蟹都难，那些辛辛苦苦运到京城的，早就被各家订好了，怎么会多出这么多，放到菜场里去卖？”

  “兴许是因为哪家又不想要了……”明月已经汗流浃背了。

  顾夫人睨着她：“偏生这么巧，我昨天说想吃海蟹，今天就有早早定了海蟹的人家，忽然又不要了，那千辛万苦将海蟹活着运来的商人，不但不去寻旁的买家，还放到菜场的摊子上去卖，而你又刚好在这时候过去，将海蟹都买了下来？”

  “夫人一向福缘深厚，想吃什么就能买到什么。”明月硬着头皮说道。

  顾夫人又是一声冷笑：“那我明日要吃养了一年五个月零七天的母鸡生的鸡蛋，差一日都不行！”

  那要去哪里找！明月险些脱口而出。

  不过她还是讷讷地应了，低着头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夫人气呼呼地剥了两只海蟹吃了，剩下的叫她们拿下去分了。

  “怕不止这些吧？”她问道，“还剩下多少？”

  “还有一筐，都活着呢！”明月讨好地笑，“奴婢让人先养起来，等公子回来的时候再拿出来蒸。”

  顾夫人“哼”了一声，算同意了。

  原本一背篓春笋也就罢了，这个时节算是难得，可也不是没法子弄来。这些年里不少农户已经开始在冬日里建暖棚，专门种些青菜卖给京中的贵人，多花些银子总归能够买到的。

  可这海蟹不一样，每一只都是早早预定好的。若是从前，不用他开口，多少人争着给他送过去，可现在皇上只保他富贵，没有任何实权，弄来这么多来，也不知道陈袖欠了多少人情。

  “唉……”顾夫人幽幽一叹。

  她怎么就养了明月这么一个蠢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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