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月一笑：“爱卿莫非是喝醉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朕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你竟问出这种话，若是让朝中那些老古董听了，怕是又要有话说了。”

  陈袖低低地笑了两声，又看向云锦书。

  “公主呢？”他的声音轻柔，“你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云锦书挑眉：“我是方才陪着顾夫人一起来到皇兄这里的，陈大人难道不知道么？”

  二人默契地选择装傻，陈袖也没有拆穿，只是叹了一口气。

  “是皇上被刺杀的时候吧，”他说道，“从那时候起，醒来的就已经不是皇上了。”

  不知是酒中的药起了效，还是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陈袖的面色越发苍白了起来。

  “你们……到了这边，那皇上会换到你们那边么？”他喃喃道，“那边的日子过得还好么？没有认得的人在，他会害怕么？”

  江照月只是淡淡地笑：“爱卿果然喝醉了。”

  眩晕开始上涌，陈袖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颤抖着。

  “你很不错，”他说道，“纵然也是因为我太过相信皇上，可你能一直骗过我，你很不错。但你当真觉得——这样便能杀掉我么？”

  “顾夫人还在这里呢，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即便已经下了药，江照月仍旧不敢小看陈袖，只是悄悄地握住了袖中的火枪。

  陈袖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他惨然一笑。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他喃喃道，“遥遥，当年我因自私而强留下你，如今报应在了我的身上。”

  顾夫人深深地看着他：“是啊，当年若是你没有毁掉那块玉，如今你心爱的皇上，兴许还有可能回来。”

  云锦书和江照月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二人在说的是些什么。

  陈袖的笑容越发苦涩：“我心爱的……？”

  他深深地看着顾夫人，她的眼圈仍旧有些红，神情中却并没有多少悲伤。

  这样……也好。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否则，若是她得知，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自己从小抚养大的儿子所杀死，又该如何承受呢？

  是他没有护好那孩子。

  那个雨夜里，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婴儿，飞奔向山下的时候，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让这孩子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需要什么手段，他都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可那孩子病得太重了，他将他护在怀里，敲开了一个又一个医馆的门，可那些郎中全都皱着眉头看着这孩子，惋惜地说已经不成了。

  他不死心，继续去寻其他郎中，可一整晚他几乎跑遍了京城，也没有人肯为那孩子医治。

  “你回去吧。”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郎中，他看着陈袖的目光悲悯，将这孩子当成了他的儿子。

  “这孩子原本就先天不足，又不幸早产，如今就只剩下了一口气吊着，哪怕是今日勉强救了过来，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他说道，“老朽看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不要孩子……”被雨淋了一夜，陈袖的身子已经变得有些僵硬。他费力地说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他活着。”

  老郎中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老朽无能为力。”

  陈袖也不纠缠，转身就要去找下一位郎中。

  身后，那位老郎中却又忽然叫住了他。

  “外头的郎中没法子，兴许你可以叫太医看看。”他说道，“老朽听闻太医院有一株九叶灵芝，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若是能得了，这孩子也就有救了。”

  陈袖眼睛一亮，头也不回地道了声谢，便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宫门已锁，他顾不得许多，飞身越过了宫墙，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

  没跑几步，忽地就撞见了一个嬷嬷。

  那嬷嬷手中抱着个东西，黑暗中忽然冲出了一个男人，她人却镇定得很。

  “此处是玉衡宫，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她低声质问。

  陈袖不欲与她纠缠，见她没有喊叫，转身便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怀中的孩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哭声。

  那嬷嬷眼睛一亮，扬声叫了起来。

  杀意顿时涌上心头，陈袖上前一步，一手扼住了那老嬷嬷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将她的脖颈扭断。

  老嬷嬷艰难地出声：“你想……救孩子？我……有法子……”

  陈袖的手骤然松开，那老嬷嬷委顿在地，连声咳嗽着。

  等她缓过气来，陈袖已经被殿中出来的人围住了。

  “跟我来。”那嬷嬷却没有让人动手，而是对陈袖说道。

  陈袖跟在她身后进了玉衡宫，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女子哀哀的哭泣声。

  “娘娘，有法子了！”那老嬷嬷快步走了进去，示意陈袖也跟上她。

  陈袖一跨进去，鼻尖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法子？”里间那女子仍旧在哭着，“能有什么法子？本宫的孩子没了……太医说，本宫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谁说娘娘的孩子没了？”老嬷嬷的声音拔高了，“那孩子只是生了病而已！”

  她转过身，紧紧地盯着陈袖：“孩子就在这里！”

  陈袖仿佛着了魔一般，慢慢松开了护在胸前的手，将怀中的襁褓递了过去。

  老嬷嬷小心地接过去看了一眼，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快步走上前去，将孩子递给了里间的女子：“娘娘快看，小皇子他还活着呢！只是病了而已——快去请太医！”

  “太医……”那女子也回过神来，连声喊道，“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殿中忙乱了起来，几个宫女险些撞到了陈袖的身上，他默默向旁边退了一步。

  而那老嬷嬷也趁乱走到了他身边，将她方才抱着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中。

  “你想救那孩子？”她的声音极轻，“你放心吧，那孩子留在这里，娘娘是不会叫他死了的。”

  床榻旁的帐子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双极明亮的眼睛。

  “你过来。”帐中的女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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