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咯咯咯……你看漂亮不漂亮……”

  银铃般的笑声飘入耳中，妲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抬眼四处环顾，心中一片茫然。

  自己背靠着大树，坐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斑驳的阳光自头顶落下，微风拂面，送来淡淡的花草清香。

  左侧不远处是一片不算茂密的山林，潺潺的流水声自林中隐隐传来。

  右侧则是一处缓坡，绿草如茵，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竟是一幅阳春三月的盛景。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身着粗布衣裳，手中握着一把花束，蹦蹦跳跳地在草地中奔跑，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妲己蹙了蹙眉，仔细看了两眼，那少女身上的陌生感渐渐消散，变得熟悉了起来。

  “捐儿……”

  她轻轻低喃一声，好似刚刚的陌生感只是一种幻觉。

  手撑树干缓缓起身，极目远眺。

  远山如黛，巍峨俊秀，连绵不知几许。

  回头望了望，发现背后亦是一座大山，自己不过是站在山脚而已。

  缓坡之下则是一片的村落，阡陌如织，炊烟袅袅，安静而祥和。

  这是哪里？

  她低下头疑惑地打量自己，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身上虽然工整，但却是一身粗布麻衣，自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未穿过这种衣物。

  伸出双手，纤细白嫩并无异状，用力地扯了扯袖摆，撕扯感清晰且真实。

  “这是梦么……”

  做梦这种事人人皆有，便是再过离奇也很正常，可这里的观感实在是太过真实了。

  疑惑之中，纤指已经移上手臂，用力一扭。

  “嘶……”

  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眼中闪过的不是痛苦，而是浓浓的恐惧。

  梦中会痛么？

  “哎呀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鲧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近前，恰巧看到这自虐的举动，惊得将编至一半的花环丢在了地上，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掀开她的衣袖细细查看。

  白如凝脂的藕臂上，此刻嫣红一片，似是有点点血丝溢出皮肤。

  “你看，你看，这都要破皮了，这又是为什么啊……”

  小丫鬟急的泪眼汪汪，嘴里叽叽喳喳地念叨个不停。

  妲己沉默不语，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鲧捐，这种强烈的熟悉感令她感到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唤道：“捐儿……”

  “嗯。”鲧捐抬起头，“小姐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年月？”

  “三月十七啊。”

  “不是这个，我是问如今的国名为何，大王又是谁？”

  “小姐。”鲧捐眨了眨眼，一脸的好奇，“什么是国名，大王是指山中的妖王么？”

  妲己目光一凝：“没有国么，那爹爹又是何人？”

  “小姐。”恐惧的神色在鲧捐的脸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蔓延，“你又忘记啦，老爷、老爷是村长啊，失魂……小姐你又失魂啦！”

  “失魂……”妲己脸色难看，“我以前失过魂么？”

  “完了……完了……”鲧捐恍若未闻，搓着手原地转圈，“小姐又失魂了，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啊……”

  妲己目光闪烁，胸中似是压着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眼前一切的诡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细思极恐。

  若按鲧捐所说，自己以前也出现过这等异状，那是不是说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那么以前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失魂……真的是失魂么？

  可以连续做的梦，那还能算是梦么？

  可若这不是梦，那……

  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晕，就在这时，她突兀地有了动作。

  微微屈膝，俯下身子采下一根草茎，在小丫鬟诧异的目光中，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

  苦涩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

  “哎呀！”鲧捐惊叫一声，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扑了上来，“小姐你怎么又吃草了，这草可不能吃啊，快吐了……快吐了……”

  妲己身体微微一颤，机械地吐出口中的汁水，任由鲧捐执着帕子细心擦拭嘴角。

  这一刻她迷茫了，脑海中的记忆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真实与梦境彻底地混杂在了一起，令人分不清晰。

  “捐儿，我以前也吃过这草么？”

  “小姐你可不要吓我……”鲧捐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小姐之前失魂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随便什么都敢往嘴里送，小姐你还好吧？”

  “……唉……捐儿，我怕是又失魂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

  “那以前是怎么做的呢？”

  “以前……哦……”鲧捐一拍脑门，扶着妲己重新坐下，“捐儿知道了，小姐，这里没有大商，也没有冀州，老爷也不是侯爷，是咱们牛叫河村的村长……”

  春风拂动，裹挟着怡人的花香，远处泉水淙淙，不时响起两声清脆的鸟鸣，树荫下两个少女披着斑驳的阳光，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一个说话之余，不时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另一个则蹙着眉，安静地听着，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迷离。

  熟悉的人，陌生的事，真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

  山下的村庄名叫牛叫河，听上去有些古怪，其实确是有来历的。

  只因在数百年前，附近的莽山之中多妖物肆虐，有些道行的妖物会占据一方山头，相互征伐之余，偶尔也会出山掳掠凡人，以充作血食。

  凡人身体孱弱，无法抵抗，若非一众妖王不愿涸泽而渔，恐怕生存都难以为继。

  后来不知从何处新来了一尊妖王，以大神通将莽山中的妖物或打杀、或降服，统一了周边地界。

  自此妖物便鲜少出山，凡人虽不知缘由为何，却是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好处。

  那新来的妖王，没人见过其真容，只有老辈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据说当年莽山大乱之时，牛吼声响彻天地。

  一众妖王鲜血如山洪般涌出，在山脉间冲出了这片山谷平原。

  人们感其恩德，便将这山谷中的河流，命名为牛叫河，人们渐渐迁居于此，牛叫河便也就成了村落的名字。

  如今的村长便是苏护，村中的护卫队长名为邓伦，而冀州侯的一众臣属，则是这牛叫河的村民。

  鲧捐讲地耐心，从村落的由来、苏家的过往、再到日常的生活，点点滴滴很是详细，听上去没发现有什么漏洞。

  妲己静静聆听着讲述，心中剧烈地震颤着，熟悉的人都在，可身份却全然不同。

  这里是梦境么？

  她变得越来越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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