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当年之事若是重演，诸事都将无法挽回。秦钰急守心神，以防恶念篡识，妄意造杀，却不想那妖王之血的影响并非是针对意识。

体内血脉之力沸腾，引动恶念蠢蠢欲动，又因封印被破，龙族气息泄露，让秦钰一时慌神，对当下情况产生了误判，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出现在战场的妖息所引动的是自身气血，而非催化意识发狂。

没人告诉他那散发妖息的法器是什么，但秦钰接触到那力量的瞬间，就莫名想到了妖王之血。

秦钰曾在古书上看过相关记载，妖域初代妖王渡劫陨落，其精血残魄被人盗夺，此后不知所踪。

没想到今日在天启与坤泽两大俗世王朝的征战中，会让当年被盗的妖王精血残魄现世，且观其当前状态，是早已被炼成法器封藏，才让妖域的妖一直找不到当年初代妖王陨世后残留的精血魂魄。

此物经炼化后成了法器，在特殊阵法符篆的加持下，对妖王本身血脉气息有一定压制，致使妖王之血的力量并不能完全发挥。这或许是出于隐藏妖王气息的考虑，但这也足够影响战场了。

妖息笼罩整个战场，激荡战士气血，使得双方兵士皆是斗志高昂，但这却非意识上的，而是生理上，体现为力量不由自我控制，急躁涌动着寻找着宣泄口，而导致的生理上的好斗，表象狂化。

修为越是高深的人，被催动的力量越庞大，体现出来的效果就更明显，但同样的，越是修为高深，越能感受到妖息对自身的影响，并非是作用在精神上，凝神收敛力量，其实还是勉强可控的。

秦钰是因为恶念躁动，一时被误导，导致将过多的心神用于压制恶念，而没能控制住自身灵力气血，猝不及防间，自身力量已经因躁动而自行运转，在特殊的血脉之息牵引下，冲击主脉，一举破封！

这种狂化短时间内能增强人的斗志和实力，但消耗巨大，因为难以完全掌控自身力量，总会导致很多力量的浪费，而在短时间内将自身的力量消耗一空，而在之后的对战中落于下风。

坤泽方面既然祭出了这件法器，自然是清楚这法器的特性，提前做了针对性的安排。

在天启士兵受妖王之血的影响而战意高涨之时，坤泽采取的却是防守策略，只以尖兵固守防御，等天启士兵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时，再让在后方准备的军队冲阵，一举破敌！

如果没有秦钰的突来之变，他们几乎就要成功了。

早料到秦钰的力量失控将不好对付，坤泽那边其实精锐尽出，派了五六个元婴巅峰期的修行者围困秦钰。但秦钰因妖息引动血脉之力而破封，龙息冲天，引来天边劫云翻滚。

那些修行者顿时做鸟兽散，飞快退出劫云笼罩范围。

龙息荡境，浩浩威压自上而下碾压，修为弱者，当即屈膝跪倒，喘息不及间胸闷气短，呕出鲜红。全无修为者匍匐昏厥，身受重创者无数。

天启、坤泽各方修士施尽能为，将各方战士尽可能快地带出了龙威最深重之处。两军急急后撤十数里，才驻军观察情势。

刚刚破封，正受血脉之力涤荡经脉肉躯的秦钰，周身力量暴涨，修为境界急涨。这时候，就算秦钰已经反应过来，极力控制自身力量，也因不熟悉自身那股被封印已久的血脉之力，而难以做到有效遏制。

天边赤雷翻滚，灭生劫逐渐酝酿，一如当年他降世之初。但不知为何，此次天劫并不如当初沉重，秦钰隐约间仍能察觉些许生机留存。

没时间过多探究，劫云之外逐渐增多的强大气息让秦钰明白，自身龙族气息的泄露，已引来许多人关注。当年那些活着，无功而返的人，在受了多年蒙骗后，此次再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秦钰再不愿牵连乾清门，到了这个时候，也无力再周全斡旋。

此刻唯有脱劫遁出此地，往不受人类修士管辖的妖域而行，方能避开当前祸事，也让乾清门有卸责的托辞。

万幸，他还不曾做下错事，只要离开此地，去了妖域。龙族虽是上古遗族，但在现今来说，也算妖族之一，妖域庇护天下山精妖魅，拒人类势力插手，当前算是最好的去处。

就算他们要因自己是不该存在的龙族而生排斥剿灭之意，在人类修士的掣肘下，想要达成利益共识也非朝夕之间能完成，可为自己留下喘息之机。

心思百转，秦钰竭力压制自身修为增长的同时，也在随血脉之力而不受控流转的力量中，发觉了一点熟悉的气息。

一点生机隐没在炽热龙息之中，并不明显，却也不容忽视，与他的灵力纠缠着，渐渐融入他气血之中，又像本就潜藏在他的气血灵力里，随着血脉之力洗涤经脉肉体中，一点点浸润龙息之中，缓解龙息燥热。

这一点生机，是天道犹疑的关键，混淆了秦钰本身纯粹的龙族气息，让天劫不至于到十死无生的绝境。

一如当年他初降世时，拂晓力量失控，护下他的当下。

眼下拂晓虽然还沉睡着，可彼此间建立灵魂联系已久，又有剑灵剑主本命缔约的关系在，彼此气血力量交融杂织，难分彼此。

在这个秦钰力量失控的当下，这一点驳杂的力量使龙血不再纯粹，却让秦钰寻得生机。

修为不断攀升，秦钰渐渐适应了力量的增长速度，压下恶念后，开始有意识地引导自身力量淬体，以减缓修为的增进。

他本先天力满，被秦阳昇封印后重修，现在封印被破，力量暴涨之势有如破竹，不可压制，秦钰竭力也只能尽可能地延缓修为增长的速度，同时重构封印，拦阻自身血脉之力。

但秦钰并不急着将自身气息完全遮掩，天劫现在不会要他的命，反而是他的庇护伞。

只要天劫维持不散，那些在劫云之外窥视的人，便不敢轻易踏入。

元婴之下的修士受天劫影响不会那么大，但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龙威，威胁到秦钰的安全。而能影响到秦钰生命安全的元婴及其以上修为的修行者，绝不敢轻易踏入。

至少在天劫完全演变为针对秦钰的灭生劫前，元婴及以上修为的修行者是不会踏入其中的。

但秦钰此时想走，却也并不容易。

除开天劫的锁定不谈，外界几道强横气息已经暗自联合，在劫云范围外形成了封锁。

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失落，秦钰没有感知到秦阳昇或吴书礼的气息。

不确定是否有乾清门的人介入其中，但就感知到的气息而言，虽有熟悉的，却非是宗门内熟识的。

正在秦钰思考如何借天劫遮掩，逃出外界众人的封锁时，忽闻一声轻微的破碎声。

目光旋即被远处坤泽之人不及收走的法器所吸引，秦钰微微眯眼，竖瞳收缩。

在刚才起，他其实就感觉到了，远处封锁着妖王之血的法器频频传出异响，好似法器中封印的妖王之血受到了什么引动，被激活了自我意识，不甘被困于法器之中，急于冲破封锁获得自由。

秦钰对这将自己陷入当前困境的源头，自然是多有关注，但不知为何，却在那妖息之中察觉到了些许亲近的熟稔。

或许是因为妖域初代妖王的血脉，跟龙族有些渊源，所造成的血脉共鸣。

典籍中对于妖域初代妖王的出身来历并没有详细记载，据传他是突然出现在此世之间的，在他建立妖域之前，并无人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大妖的存在。

根据记载，早在上古时期，妖族就跟人类划界，身处独立的妖界空间之中。

从那时候起，外界虽有各类兽族、禽类、草木、山石、器物等开灵智修行，但能化成人形者，仅有地气所生精魅，山石、器物等精怪。

本就有生命灵气的兽族、禽类、草木等，却是多保持本体，就算化形也不能完全蜕变，总会保留一部分本体的特征，只能以幻术遮掩。

妖之所以被称为妖，是沿用了人类的分类称呼，将本就有生命而能完全蜕化为人，混入人类之中生存的称为妖。而不能完全蜕变为人的鸟兽虫鱼、草木等，与本无生命而生灵智的山石、器物等，归为一类，称精或怪。

但也只有修行者才会分这么清楚，普通民众，则统一将这些跟人类不同，无法以常理推论的异常生物，称为妖怪、精怪，因而有妖异一词，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的缩略。

这些精怪不能化身成妖的原因尚不可知，有说是当年妖族带走了彻底褪去兽身的关键术法，有说是妖界的封锁使得精怪化人的条件有所缺失。

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后来到了上古时期，神灵退治之后的时代，世间渐渐有了妖在人间活动的迹象。

按时间考证，跟妖域初代妖王出现的时间很接近。

于是有人推论妖域初代妖王当年是在妖界夺权失败，破开了妖界封印，来到人类的地界建立了现在的人间所存在的常理上的妖界，实际在官方的声明里叫妖域的地界。

妖域的位置很隐秘，虽然不是完全不跟人类往来，但很少有人能自由进出妖域。妖域的入口所在，在诸闻楼也是被挂上高价，一般人探听不得。

在天剑山鞘下城镇那段时间，秦钰虽然从诸闻楼那儿探得了妖域入口所在，但要进入妖域的资格，他还尚未取得，就遇到拂晓超度天剑山鞘亡魂后而沉睡的事。

闭关两个多月，出关践行当初一诺，却是在战场上遭逢此事，秦钰此刻虽拿定了主意，以自身龙族血脉作为寻求庇护的妖，而往妖域暂时躲避修真界中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追捕。

但他到底跟真正的妖不一样，不是走妖修的路子以妖气修行，而是封锁龙脉，彻底压制自身血脉，以人修的方式，淬炼天地灵气为灵力作为力量本源。

就算现在血脉之力回归，部分融入力量本源之中，本身不具备妖气的秦钰，自身的力量本质并没有被改变，而以灵力是无法开启进入妖域的大门的。

妖可凭自身妖气开启妖域大门而自由出入。

这是妖域初代妖王立下的规矩，但妖开启的门，只有妖能通过。人要通行，只能等妖域使者审核资格后，发放通行凭证，才可自由出入。

不具备妖气的秦钰，就算本质上算是妖，也无法自由出入妖域。要等妖域使者的审核，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十几年，当前的秦钰逃亡而去，可以说多等一刻钟都可能断绝生机于妖域门前。

至于比妖域更久远的妖界，那就更神秘而完全没有出入地址的记载了。

倒是有些杂记的当事者记载，自己曾误入妖界，但再次回头时，却已经完全找不到踪迹了。

而拂晓先前与他说的，便是世人常说而实际该被称为妖域的人世妖界。

秦钰之前倒是有让诸闻楼帮自己准备妖域通行资格审核一事，但一直没有回音，现在也不可能有机会回到城中，去诸闻楼一问消息。

那些人不会放任他行动是一回事，以他当前情况入城，难保那些人不会利欲熏心到在城中与他动手，伤及无辜的普通人。

世间虽有孽龙乱世灭天的谶言传闻，但也有传闻说若能饮真龙之血、食真龙之肉，或者得真龙内丹、龙族、护心龙鳞等，说法很多，总结起来就是龙族身上的某样宝物，能助他们突破此界禁制，达到远古神灵之境。

但秦钰当人三百多年，内丹是没有的，算是内丹别称的龙珠也是没有的，他走的人修的路子，不像妖修要凝结作为力量本源的妖丹。

以他如今元婴期的修为境界，力量本源大概就是凝聚了自身神魂的元婴了。但这东西本质上算秦钰的灵魂，而噬魂对修行者来说，算是大业障。

血肉倒是真实存在，秦钰没让谁考证过，但他也曾受过伤。滴落的鲜血将落处灼烧成焦土的情景，时时提醒着他与常人的不同，让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小心警惕。

想来，龙族的血肉饮之、食之，不过取死之道。

至于护心龙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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