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快递员电话时，黎央以为是诈骗电话。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你是叫黎央吗，一中的学生？”快递员一边翻看收件人信息，一边问。

  “是。”

  “那就没错啊，今年的高考录取通知书是由我们公司统一派送，不可能出错。”

  咚，咚，咚。

  黎央能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喂？喂？还在吗？”

  黎央找回自己的神志，“在。”

  “你在家吗？我给你送过去。”快递员问。

  “在......在家，我现在就回家。”

  黎央扔掉肩膀上的水泥袋，没来得及跟包工头请假，往家奔去。

  他太激动了，车也没骑，两脚生风在烈日下狂奔。

  怎么可能，他连分数都没查，更没有登录过填报网站，怎么会收到录取通知书？

  难道一中有个同名同姓也叫黎央的人？

  心绪动荡，一路跑得气喘吁吁，黎央却没有放慢脚步。

  他在心里问自己，真的吗？

  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做梦。

  那通电话，是自己的幻想吧。

  这一刻，黎央不得不承认，他渴望读书，他想要上大学。

  从没想过，被迫放弃的前程，会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闯进他的世界。

  一刻不停歇地跑到莲花小区门口，正好追上刚到达的快递车。

  “黎央？”快递员看着黑黝黝一身狼狈的黎央，疑惑地问。

  “嗯。”黎央咽了咽口水，胸口剧烈起伏。

  “身份证带了吗？给我看一下。”

  “带了。”黎央把身份证递给快递员。

  他的手有些抖，快递员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身份证仔细核对。

  黎央紧张地看着长方形的快递袋，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快递员核对完毕，朝黎央一笑：“恭喜，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

  薄薄的一个纸袋，送到黎央手上却有千斤重。

  “谢谢！”

  快递袋封口完好无损，黎央一瞬间不敢拆开。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回到家后，黎央坐在沙发上，平复心情后，撕开封口。

  入眼是硕大的学校名称：首都财经学院。

  打开通知书，上面写着：

  黎央同学，经首都财经学院招生委员会批准，你被录取到我校本科工商管理学院--市场营销专业学习，学制四年。

  请于9月1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

  短短的两行字，黎央读了很多遍。

  他上网搜这个学校，认真地看学校简介和校园环境。

  仿佛已经置身于大学校园，黎央查看这些信息的时候是幸福的。

  后来，他查了学费。

  正如他以前所想，三本属于民办本科，学费昂贵，不是他能够上得起的。

  幸福是缥缈的，黎央不舍地抚摸着录取通知书的，逼自己下决定。

  首都那么远，一线城市生活成本很高，他没办法带着黎苗在那里生活下去。

  他们这个家庭总要有人牺牲，他选择主动牺牲，托举拥有了健康的黎苗往上爬。

  录取通知书被黎央放进抽屉里，跟张叔给的那叠钱一起，正当他准备上锁时，电话在客厅响起来。

  闻野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拿到录取通知书了？”闻野问。

  “你怎么知道？”黎央诧异道。

  “黎央，跟我一起去首都上大学。学费不用担心，你妹妹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

  这是黎央今天第二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闻野说的话怎么跟做梦一样。

  “你说......什么......”

  “傻了还是聋了，我说一切有我。”闻野的声音噙着笑。

  “不......”黎央回过神来，刚开口被闻野打断。

  “可不可以扔掉你那不值钱的自尊心，你想在工地搬一辈子砖，还是想在嗨迪倒一辈子酒？”

  “就当欠我的。哦，对了，记得给我打欠条。”

  闻野说完毫无商量地挂了电话，留下黎央在风中凌乱。

  上锁的抽屉里，终究没有放下一本薄薄的录取通知书。

  黎央飘飘然地过了几天，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直到蔡老师出现在黎苗病房外，黎央才相信是真的。

  “黎央，你小子，被录取了！”

  蔡老师一个矮圆土豆硬是踮着脚一把抱住黎央。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喜欢学习，怎么可能放弃呢。老师替你高兴，好好上学，一定要好好的。”

  粗厚的手掌在黎央背后猛拍，蔡老师没控制住力道，拍得黎央差点飙出一口血。

  蔡老师说着眼角有些湿润，他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偷偷擦干。

  黎央请他进去，给他端凳子倒水。

  上次蔡老师在莲花小区一口热水没喝上，黎央一直记在心里。

  “你说说你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老师说一声。”

  蔡老师也是这几天刚听说黎央的妹妹做了换肾手术。

  “老师好~”黎苗躺在病床上，俏生生地叫人。

  “诶，诶，你好你好，身体怎么样啊，还疼不疼？”蔡老师笨拙地夹起嗓子跟黎苗说话。

  “不疼。”黎苗笑眯眯地说。

  “好，好，以后都是好日子。”

  黎央为了这个妹妹付出多少，没有人比他这个班主任更清楚。

  蔡老师想起高二时，有段时间黎央请假时间长，蔡老师根据他的特殊状况，已经特许他不上晚自习，但是那一周，黎央下午只上两节课，第三节课逃课去了。

  任课老师在蔡老师面前抱怨过几次，尤其英语老师，黎央英语绩很好，偏偏这一周英语课都在下午后两节。

  黎央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但是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太少，再这么下去，考个本科怕是有难度。

  为了这事，蔡老师琢磨了几天，在一个课间时间，他把黎央叫到办公室。

  “黎央，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下午怎么走那么早？”

  黎央站得笔直，头稍稍低着，视线定在蔡主任办公桌上的一个小猫摇头摆件上。

  他刚接了个卸货工作，时间是下午3点半到5点半，两个小时100元。这是个短期工作，大约15天。

  “蔡老师，再给我一周时间，后面我会按时上课。”

  蔡老师轻轻叹了口气，“黎央，你说实话，是不是去打工了？”

  黎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哎。”蔡老师又叹了口气，“别去了，我向学校申请，搞个募捐活动，捐款你可以......”

  “蔡老师！”黎央打断他，“不需要，没到这程度。”

  蔡老师看着他，张了几次口，最后选择闭上。

  “蔡老师，没事的话我去上课了。”黎央朝蔡老师微微欠身，快速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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