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里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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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积翠潭的东南方,有一座仿佛火烧着了的大山,山石土木都是朱砂色,很多修士慕名而来,想在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顺带着,山边的那一段河流也叫做红河。
郑昊在树林中蹦蹦跳跳,倒是没有太在意树木忽然换了颜色,鼻腔里充斥着一股火药灼烧的味道,让他感觉像是闻到了妈妈新买的硫磺皂。
“嗯,硫磺。这可是西方人所谓的地狱标配。”
郑昊看了看满山红遍的树木,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季节。
阳光透过血红色的树叶落下来,映照着古木银白色的树皮,模样很像是银杏树,树叶却并非是金黄色。
“九里丹,你,你怎么在这里?!!”
头顶上传来一声一声轻呼,郑昊抬头看,却只看见一团金色的毛发一闪而逝。
松鼠?果子狸还是猴子?
速度实在太快,根本看不清楚。
“你忘记我了,我是东海边上的小猴子啊!!”
小猴子?!
郑昊记得在试炼开始的时候,确实见过一只断臂的小猴子。
当时自己还介绍说是沧澜星的丹九里,并不是九里丹。
三眼神猴?
“是啊,我是三眼神猴,你是三眼仔。”
小猴子一遍摘下几个绿色果子,啃掉果皮,露出雪白的一层硬壳,沾满血丝的獠牙咬着果壳,咔嚓一声脆响,吞下了几个绿莹莹的果实。
三眼仔?
这小猴子真逗,难道是当年东海祖山上又孕育出来的一只石猴。
不对啊,补天阁遗留在祖山的大鼎都丢了,原来因为冶炼矿石砍伐的树木也都重新长了起来,花果覆盖着群山,只剩下当年巨大的溶洞和石屋器具才对啊。
“我家不在花果山,我只是东海边上,花果山在东海的另外一头,我家在南赡部洲。”
南赡部洲,生产金丝楠木和黄金,树的名字来源于黄金矿石,而洲的名字来源于这种树木的官方名称。因为西方教建造寺庙,传播佛法需要木材和黄金,南赡部洲就成了西方教的领地,所以也叫作佛国。
南赡部洲的东边,有一座名山唤作普陀,山顶之上,建造了一座纯金的观音雕像,天外所有的飘风骤雨到此都风平浪静,臣服其下。
因为当年妖族大能觉醒神眼之后,取了观音菩萨座下的龙女,其后就有一脉三眼神猴有了龙族身份。
因为顶礼佛法,很多龙猴全身毛发皆是金色,龙身也天生具备神通,很是逆天。
“九里丹,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猴子咧着嘴苦笑着,郑昊心里早已经知道,他的神通是他心通。
只是不清楚,他和当年妖猴齐名的六耳,又有什么不一样。
小猴眼神里带着莫名的哀伤,却也并没有从树颠之上下来,和郑昊聊上几句。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自己和他不易牵扯太深。
“神眼一族,因为看的太过清楚透彻,反而步步艰险,难成大器。”
郑昊曾经将詹台家族觉醒神眼的所有人的生平都整理过,而且传说中相关的人物也梳理了一遍,后羿,纪昌,庖丁之类也都有过分析,在三足金乌用经书换去修炼资源之前,他的心思,超越了种族限制,觉得三眼本是一家,所以猴子背对着他,朝着远方遁去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哀伤。
独臂的小猴子,背影确实很可怜。
“小家伙,你既然把我丹九里当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什么名字?”
声音在风中飘荡,穿插着树叶的沙沙声和流水的呜咽,落到小家伙身上的时候,他肩膀一耸一耸的。
朋友,丹九里,名字。
他将果皮和果壳差点都吞进了肚子,卡在喉咙眼上,直翻白眼。
双肩抖动的更是厉害,金色的毛发都开始炸开。
“你不告诉我,我就喊你叫齐天小圣啦,好好活着,一直走到试炼的最后。”
说完,郑昊将自己抄录的《太阳母经》中修炼“太阳神眼”的功法和《明目功》朝着小猴子丢了过去。
朋友之间,不要客气,也不要生分才好。
小猴子没答话,眼泪塞满了眼眶。
他没有名字,人家都管他叫三眼仔,三眼猴。
他看到郑昊三只眼的时候,才会好奇的问一句看看他是否有名字。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有个让自己开心和喜欢的名字。
九里丹,我就叫做九百里丹,九千里丹,比他大好多倍好多倍……
谁知道,这家伙要喊自己叫做齐天小圣。
这个名号,在佛国都是大禁忌,就像是一只蚂蚁背着一座山一样,实在太过危险。
还没等到自己拒绝,回头看,那一袭白衣已经飘摇不见了。
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御风飞行的大鸟,整个身体都悬停在空中,顺着气流在滑行。
“朋友,再见!”
小猴子将经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就张开嘴吞下肚子里去了。
很多东西,吃了就好。
要是留着,被人抓住,好事就变坏事了。
他抚摸着那只似乎还在流血的胳膊,心情很是沮丧。
希望,姐姐好好的,等我回去……
赤山的半山腰,有一座般若寺,般若寺的钟声晃动着整座山的花草树木,万物怒吼,传的很远很远。
百丈和尚的面前,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行脚僧,郑昊要是前来,八九成就会认得出,那是行云师傅。
行云师傅究竟是如何进入试炼古路,并且在般若寺抄写经书,大概会是一件尘封的往事。
“师兄,这猴子讨的口风,并不吉祥啊。”
行云一遍翻动竹简,一遍看着面前的百丈师兄。
“善哉善哉!!”
老和尚寿眉足有两尺有余,倒挂在颧骨边,像是老神仙一般。
脚底上的泥巴一粒一粒的,菜园大概再过两日,又要担水去浇地了。
观音禅院的山墙需要修葺了,那一盆桂花树要分株,银杏树实在太大,落叶害得人腰酸背痛。
行云和尚一边走一边念叨,眼神里浮现出一只大鸟的光景。
“这孩子,长大咯!!”
正呆头呆脑的看着,脑袋却被敲了很粗的一下。
一只大鹅摇摇摆摆的过来,整个大嘴都砸在行云和尚头顶。
“你,你这个孽畜!!”
端着簸箩的行云,双手不空,簸箩里的五彩眉豆压得双臂有些酸胀。
打是自然打不过的,这全身泛着淡淡金色光芒的大鹅,站在郑昊面前,都不得不喊上一声大师伯的玩意儿,打不过啊打不过。
行云和尚低着头赶紧朝着厨房走,临出门还不甘心的朝着大鹅屁股踹上一脚,谁知道,小腿又被着了很粗很重的一下,几近骨折。
行云咬着嘴唇,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单腿跳着狂奔进厨房,还没来得及关门,后背又被利剑一样的嘴巴闪电般刺了数十下。
衣服来回扫动,皮肤都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过师傅确实异常喜欢大师兄,并且给大师兄一族人都安顿好了住宿,整座赤山都是一个鹅厂。
我看这般若寺,唤作大鹅寺更是贴切。
百丈法师看着厨房里久久不能开悟的行云,摇头叹息不已。
万般功法,其中关窍,都在四端。
形意拳中齐四稍,唤作日常练习抄写经书,便是唤醒四稍。
所谓是那四少?
发为血梢,手足指甲为筋梢,牙为骨梢,舌为肉梢,此四梢也。
力量能传导到四稍,那么功夫就算是到了一个极限和瓶颈,突破之后,就能踏入下一境地。
全身衣衫都被打的破烂不堪,还是无法参透关窍,痴儿蠢笨如斯!!
正好转过赤山正面,却见那山脚下一马平川,千岛千湖,美不胜收。
那湖水上,浮动着一群群白鹅,优雅美丽。
癞头的道人,笼着一双手字袖子里,安安静静的蹲在书桌旁。
桌子上,坐着一个体态丰盈的青年,手持一只毛笔,正在奋笔疾书。
“是前辈,好像有客人在。”
郑昊伸长了脖子看了一会儿,那青年看不出音容笑貌,只是握笔的手很是奇特,结构非常像是在水中徜徉游玩的大鹅。
食指昂首高曲,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抱住笔管,无名指和小指靠在下端像是两只红色的鹅掌轻微的滑动,绢布上就留下来优美的墨迹。
“黄庭经?”
郑昊只是扫了一眼,那些字就一一浮现在眼前,正是自己熟读于心的《大洞黄庭真经》,这一看,勾的郑昊双脚生根,走不动半步。
眼睁睁的看着中年写完,抱着一只雪白的大鹅走出老道的家,郑昊还是意犹未尽。
道人将经书收好,转身进了观内,再也没有出来。
那道观上前面的柴门不断的晃荡着,开满了紫色喇叭花的植物疯狂的生长,天都黑了下来。
郑昊双手不断的在空中比划着,模仿那个中年汉子抄写经书。
站在菜园子里擦汗的百丈长老,看到郑昊时,会心一笑,弯下腰又开始一心一意的锄地做功夫了。
心意把,心意把,难就难在把住心意。
郑昊本来还惦念着跟老道打个招呼,转身连道观都没有看到,只有那些夕阳下,披着金色光芒的大鹅还在水面上如同小船一样聚齐在一起。
手指发力,这可不是自己瞬间能够领悟和参透的。
当年学习太极拳和羽毛球,对于发力自己都有过相对细致的思考,这个齐四稍,自己明白最多的也只是手指发力,但是手指发力,确是最高阶的发力。
常人发力,不是大臂就是小臂,用到身体发力的已经是其中翘楚,甚至是有数十年练习的人,终究没有看穿发力的关窍。
为什么会一个发力压倒无数人呢?
很多时候,发力不光要分清楚发力的主导部位,力量源自何处,而且还要明白这个主导发力部位和周围各个身体部位之间的关系。
而要清楚清楚身体部位的前提是,明白身体的构造和结构。
大多数传统武术提出了关节,五脏,周身穴位等等,在练习的过程中,不同的阶段要求不同,大体上是遵照先熟悉动作,随后增加力量,到最后控制住力量和时机,是一个循环提升的复杂过程,非常消耗时间。
即便知道了动作的结构,发力的先后顺序,也知道了掌握不同阶段发力的特点,我们还是会卡在身体对力量的感知以及发力的客观标准相互抵触上,许多事情,这个内外不一致,主客观的冲突几乎卡住了九成九的修炼之人。
所以认知和思维,决定了某件事情自己可以练习到什么境界。
一部《龟大寿》每天按部就班的练习,直到后来无意中触摸到玄武决的门槛,最近才参考长生经的修炼,就像是一棵树从主干到树叶的过程,一个人,是无法从树根到树干,再到每一片树叶都经历一遍的,学海无涯而生有涯,这就导致经书,或者说文明的载体成了一项资源。
历史长河滚滚向前,亿万修行人代代留存下来的宝贵经验变成文字或者图录,存于时空之间,留下来的资源十分稀少,而对于后代修行的人来说,是否能从碰到,或者从这些文字图画和影像雕塑中提取到正确的修行方法,又成了一道枷锁。
如此层层叠叠,查漏补缺,到每一个人头上,简直堪比迷宫,真相始终藏身在迷雾之后。
但是迷雾终究只是迷雾,破开就是路。
郑昊在空中书写了不长时间,只觉得整只手都有些酸胀难忍,无奈只好换了左手虚空笔管,开始在空中书写,一只手不管是从形态结构还是发力动作上,凝聚不成一只大鹅的意向。
全神贯注的修炼,整个人的精神都缓缓的凝聚在十指之间,慢慢的似乎找到了许多微妙的印象,确是稍纵即逝,随后依旧是枯燥而毫无意义的重复练习。
这就像是极度口渴或者极度饥饿,第一口喝下的水最甘美,第一口吃到的食物最香甜一样,等到缓解了这个状态,每多吃一口,只不过是向泉眼之中增加了一滴水而已,这种得到满足的惊喜几何倍的递减甚至消失。
所以,修道之人的修,就是非常漫长的长的意思,煎熬,坚持,一路前行。
单手捏着的大白鹅,像极了大师兄延喜的螳螂拳的勾手,郑昊练着练着,脑海里就浮现出来大师兄训练时的样子,慢慢的朝着那种节奏和呼吸上借鉴。
大师兄说过,他的这套拳,非常吃功夫,手掌要以铁砂修炼,像是铁一样坚硬失去痛觉,自己的皮都不知掉了多少层了,而内里的功夫确实少林的罗汉功,下盘不动,身体像是熊一样摆动,而手臂像是鸟脖子一样伸缩。
最早的手指之力是靠着抓沙抓树皮慢慢练习起来,用拳头做俯卧撑而后五个手指,三根手指过度到两个手指,一根手指做俯卧撑,这些都没有难度之后,开始拍打草纸,拍打沙包或者拍打装有稻谷的麻袋,直到稻谷全部拍成雪白的大米,大米变成米粉才算是告一段落,随后开始练习抓陶罐,陶罐从空到装水,装水到装沙,到罐口抹油,如此循环往复逐步提升,最后使用葫芦整个浸泡在水中,用手掌将其轻巧抓住拿出水面,而后是锯开葫芦做成瓢,用手抓出水面,也有人浸泡在油桶里,那几乎就练成了螳螂拳,甚至是大力鹰抓功,各种手指发力都可以收到擒来。
看来,自己即便是来到星空古路试炼,可是前面这些基本功似乎还是一片空白,即便是侥幸得到什么传承或者仙经,大抵还是遇到同样基础薄弱的人,就有些优势,一旦遇到数百上千次苦修基本功而突破的人,就只能一朝被人秒杀!
这世界上,也许有人可以把所有的修炼途径理解的异常清楚,而且一旦上手训练,就能光速掌握,可是,那不是郑昊自己。
郑昊开始将东皇钟放大到比手掌稍微大一圈,双手握成虚张开始练习抓举之力。
这东皇钟确实要比乾坤鼎好太多了,表面光滑发亮,而且重量足够,甚至比乾坤鼎都要重上几分,郑昊换手的频率更高了,每次坚持抓个数百下,就骨柔筋软,双臂肿胀无力,不得不停下来稍事休息。
这样一路朝着日月宗赶去,倒是充实开心了不少。
快要到逍遥津的时候,码头上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全身一颤,慌不择路的冲着前面旅馆隐身而去,身后的血红色披风飘飞翻滚,引得路人尖叫连连。
“九里丹,你这是迷路了吗?我都比你晚出发一旬,还比你早到了,我的天啊,你难道是玄武一族?”
独臂的金丝三眼猴,睁大了双眼看着满身泥土的郑昊,一只手捂住嘴鼻。
臭,实在是太臭了,全身上下的衣衫都是一道道雪白的盐渍不说,还有污泥和绿色的草木汁水,简直是臭不可闻。
“齐天小圣,哈哈哈,你也来日月宗啊,早知道我就和你结伴而行了。”
郑昊冲过去,正要伸手去揉搓小家伙蓬松的脑袋。
却见那团金色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朝着旁边一闪,就没了踪影。
不过,任凭他有多快,却也快不过郑昊的一双手,小猴子脚尖尖还没落地,就被按住了脑门,全身不够二两重,一把将猴子整个抓了起来,悬在空中。
“啊,疼,疼死我了,啊!!”
猴子三脚怒蹬,吱吱惨叫不停。
整个脑袋像是戴上了紧箍一般,生铁焊的死死的无法挣脱。
这也是将近半个多月一直抓东皇钟导致的。
只要是妖族,凭着一双手,八九不离十是可以生擒的。
小猴子疼的顾不上臭不臭了,一只胳膊不断的扒拉着郑昊的手。
周围的行人听见喊动,齐刷刷的看着乞丐一样的郑昊,手里握着一个破铁钟,手里攥着一只三只腿的猴子。
“臭要饭的,还不松开手。敢欺负我南赡部洲的修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人群中,一个银白色的胖大汉子站起身来,声音还没散开,人已经到了郑昊面前。
此人双臂银白,肉身强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快松手,松手,九里丹,他是吉萨乔普拉,你别和他斗,他力大无穷,是,是战神……”
郑昊松开小猴子时,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是的,这个神秘吉拉,身体壮实程度不下于大师兄!!
落地的瞬间,就像是一座肉山朝着自己碾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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