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忽明忽暗，月光映照在他温润如玉的面颊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清色的辉芒，他扬了扬唇角，眉宇间是淡淡的疏离，“苏先生的提议是不错的，但我既已答应了幕遮，就必须会信守对她的承诺。”

他抬眸看着苏南城，笑容忽闪忽现，“所以对于苏先生的提议，我就不采纳了。”

苏南城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此事无论如何都对我是有利的，慕六少爷若是坚持，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且放心，我不会刁难莱归的。”

“希望苏先生说到做到。”他站起了身子，似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是面上仍保持着礼貌的清淡笑容，欠了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背后传来苏南城的声音，“慕六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出售股份？”

他顿了顿脚步，声音温润，没有悲喜，“等令郎归来之时，自会再与苏先生商榷。”

他缓缓地走着，侧颜隐没在黯淡的灯光下，耳畔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不由抬起了眸子，看了过去。

苏幕遮一身粉衣白裙，在灯光的掩映下，竟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般，眉眼之间透着一抹难言的俏丽，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绝代佳人，她偏头看着他，眸光愈发得滢亮与璀璨，似星光，似银河。

他轻轻地扬了唇，点了点头。

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但见他眉心依旧蹙着，双眸透着清淡，却也透着疏冷。

“我爸爸……说了什么惹你生气的话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摇了摇头，低眸看她，语气温柔如水，“并没有，只不过……”他止住了话头，眼光掠向空处。

“只不过什么？”她直直看着他，却见他唇角扬了扬，眸光刹那间清亮起来，那眸底映着她的模样，她不觉面上一红，无法承受他这片目光。

他眉宇间隐了一片笑意，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以后的一些事情。”

苏幕遮抿了抿唇，低下羽睫，半晌，又抬了起来，“止然，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逼我做任何事情。”

他似是早就了然一般，伸手揽住她，朝走廊的尽头走去，声音轻轻浅浅，“我知道的，我也一样。”

她怔了怔，偏头看他，他清冷的眉目缓缓舒展开来，唇线微微上扬，修长的手指揽住她的肩膀，给了她无声的力量。她突然一笑，惹得他莫名去看。

等到她笑声停止了，这才正色道：“止然，其实很多人都会被你的外表骗了。”

“哦？”他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道：“表面上看着不温不火，也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好像没人能让你生气，也没人能让你开心。待人接物一直彬彬有礼，对世人眼中身份不好的人，也能做到以礼相待，所以在别人眼里你一直都很好说话，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乞丐平白无故拦你的车，问你要东西吃了。”

他淡淡地笑着，并不应答。

“这不过是你的表面，貌似容易亲近，其实你内心比谁都有锋芒。”苏幕遮倚在他的肩头，如银铃般的声音在空气中摩擦与回响，“你从不做自己讨厌的事情，也不与自己讨厌的人交往，表面上的温润与顺从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逍遥和自在。”

慕止然轻轻地看了她一眼，但那目光却似有千斤的重量一般。

“幕遮，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我说你有，你就是有。”她嘟了嘟嘴，一脸笃定地道，他只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远处的教堂中传来一阵阵歌谣，好像是为节日特别排练的，那钟声传来了几分醉意，留存着无法预知的念想，穿透了满目的萧瑟与苍凉。

她却觉得她再也不会孤单寂寞，只是靠在他的肩头，便拥有了温度与色彩。

他自然懂得她内心的想法，闲闲地阖了眸子，心中厚厚的尘土被她轻轻拭去，留下一串意想不到的独白，挥别过往，抹去记忆，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

送走了慕止然，已经午夜两点多了，她匆匆洗漱一番，便瘫软到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而后的几天，她与慕止然也没有再见过面，她自然也没接受苏挽蕴找人暗杀张琳的提议。她天性懒惰，这几日也就在房中看书谈天，不理会上海滩的汹涌与暗流，乐得个轻松自在。

这样闲散的生活本是能过上许久，却在某天突然终结了。

静岚推开她的房门，面上的惊喜呼之欲出。

她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是莱归哥哥回来了吗？”

“正是呢！现在家里一大圈子人围着他呢，小姐也赶紧下去吧。”

她面色一顿，想起来前几日父亲和姨娘还要置苏莱归于死地，今日又能变作没事人一般与他寒暄问候，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嘟了嘟嘴，道：“我不去了，你去吧。”

“小姐你怎么……”静岚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理解她这个小姐了。

苏幕遮放下手中的套娃，往床上随意地躺着，瞧着窗外的云朵游移了方向，她闭了闭眸子，只觉得睡不着，便就索性起了身，也不知脑子哪里抽风了，拿了一本落了灰尘的诗集，有一句每一句地读着，连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苏莱归静静地看着她，她手中捧着的那本诗集与她娇小的身子竟不成正比，微开的窗棂散入几丝凉风，恰好吹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甜橙色的小嘴微微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可能是光线暗了，她便抬起皓腕，拧开台灯，那笼着粉色绸缎灯罩的台灯自然而然地闪烁着淡粉色的光芒，映照在她如桃蕊般的面颊上，衬得她扬起的唇角笑意盈盈，犹如下凡的天女。

她难得用功，他也就不便打扰了，正如此想着，准备悄然离去，却听得静岚呼了一声，“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这怎么就要走了呢？”

这一下便才引起了苏幕遮的注意，她抬起眸来，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不觉一怔。若说只分隔了几日，他便又瘦了一圈，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愈发深不见底了。

“莱归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放下手中的诗集，站起身来。

苏莱归的唇角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凉，“刚刚到的，见你在读书，也就没有打扰。”

她面上一红，盈盈一笑，“你这倒是赶得巧，我难得读一会儿书，就被你给撞上了。”

他也随之一笑，她那轻盈的笑容就这样熨帖在了他的心头上，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随意挑了一处地方坐下，眼神便也直直地看着她，她被他盯得不自在，抿了抿唇，低下了头来。

“幕妹妹……”他眼见着她颤了颤，心头滑过一阵苦涩，她怕是以为他又要提婚事的事情吧。

他的眸光黯了黯，又道：“这次……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她抬起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并不看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来告别的。”

“你……要去哪里？”她十指交缠，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寻了什么短见。

他摇了摇头，笑了笑，“把希望寄予在别人身上，倒不如寄托在自己身上。我在苏家待着，难有出头之日，最风光的时刻也只能是继承父亲的财产，迎娶他的女儿。世人会怎样妄议我，你又会如何看待我，都不是我能掌控的事情。”

他默了默，随手掏出一根烟来，却又想起了她不喜欢烟味，便又转手将烟放了回去。

“莱归哥哥，那你打算如何去做？”

他心中略紧，唇角上扬，修长的手指扣在一起，眉目英俊，如雕像般沉默且坚毅。

“我要做的很简单，只不过求得功名，足以与你匹配同称。”

她怔了怔，心头滑过隐隐的酸痛。他朝她招了招手，她顿了顿，仍是走到了他的身边去。

她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虽然冰凉，却透着她说不出的温柔，就这样缓缓地漾道她的心里去。他怔了片刻，像要把她铭记在心里一般，犹豫了半晌，那修长的手指却是悬在了半空中。

“幕妹妹，这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他突而止住了话头，无奈一笑，“我也真是无趣，还没出门，就开始说不吉利的话了。”

苏幕遮愣愣地看着他，他眸中的影像映在了她的心头，钻入了她的魂魄。

他扯了扯嘴角，“如今时局动荡，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参军，倒是不错的选择。”

“参军？！”她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你怎么会想到参军？”

“这是对于我来说，最快的一条路子。”苏莱归站起身来，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他低下那乌黑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她，“幕妹妹，我不关心政局，亦不关心时事，我只关心你。”

她颤了颤羽睫，愣愣地看着他，又听他道：“我知道你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我恐怕不能与你一起向往，但我可以为你创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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