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二章 先下手
两人默了一会儿,侍者将饭菜端了上来,红色底格的桌布上摆放了一盆塑料玫瑰,上面洒了透明的水滴,看起来格外逼真。
两人邻桌的小女孩认真地握笔写着信件,然后封在牛皮纸的信封里。
“妈妈,你说爸爸会收到我写的信吗?”
“当然会了。”
苏幕遮愣了愣,收回了目光来。明鼎宇扬了扬嘴角,“现在兵荒马乱,团圆是一件多幸运的事情。”
她低了眸子,轻轻应了一声,算作同意他的话语。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问慕少夫人……挽蕴她还好吗?”
苏幕遮愣了愣,抬眸看着他,他的目光中散发着急切的关心,手指也因为迫切和紧张而紧紧地握住透明的玻璃杯子。
她忽而调皮一笑,吐了吐舌头,“你是指的哪个方面?”
明鼎宇没料到自己的心事这么快就被她给看了出来,他在战场上这么多年,以致于在感情方面不过刚刚开窍,由苏幕遮这么一问,倒好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瞧着他抓耳挠腮,苏幕遮不觉好笑,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她看起来很好,至于感情方面嘛……”
明鼎宇倏地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
苏幕遮耸了耸肩膀,“她以前是喜欢苏莱归的,你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苏挽蕴每次看苏莱归时,眸光都会比平常澄亮许多。他也清楚苏挽蕴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来战地上当医护人员究竟是为了谁。
他曾经试探性地向苏挽蕴透露过自己的心情,可苏挽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
“但如今她应该心里没有任何人了。”
苏幕遮淡淡地回答道,这次她与苏挽蕴见面,便能感觉到苏挽蕴在这些岁月里已经沉淀下来的内心。
若说苏挽蕴还喜欢苏莱归的话,单从表面上是绝对看得出来的。可是她亲眼瞧着苏挽蕴与苏莱归的见面,也确定她在苏挽蕴面上看不见一分的波澜。
“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地放下?”
“爱一个人为什么不会这么快的放下?”苏幕遮好笑地看着他,“你觉得爱是什么?是嫉妒?是占有?是强求?”
明鼎宇愣了愣,显然他没有思考过苏幕遮提出的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爱情应该包含了所有的情绪,他知道苏挽蕴爱着苏莱归,所以他才会嫉妒,才会退出苏莱归的军队,与高凌一起离开,转而镇守鄂州城。
“爱是包含这些情绪的。”
“不是。”苏幕遮摇了摇头,其实这些问题她本来也是想不明白的,只不过在与苏莱归这快有一年的相处中,她渐渐了悟了。
所以她不记恨苏莱归限制了她的自由,她甚至有些感谢他,因为是他帮她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占有不是爱,恐惧不是爱,嫉妒也不是爱,责任不是爱,自怜不是爱,痛苦也不是爱。爱不是恨的反面,就好像谦卑不是虚荣的反面一样。”
苏幕遮拿着调羹搅动着面前的桂花米酒,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声音格外轻盈与悦耳。
明鼎宇怔了怔,定定地看着她,她如瓷娃娃般的小脸散发着纯粹又美好的光线,一双滢亮的眸子透着天真与了然。
他下意识地道:“既然这些都不是爱,那么爱是什么?”
苏幕遮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他,倒觉得他如今的样子甚是可爱,忍不住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盈动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如明媚的阳光,如初绽的桃蕊。就是在这一刻,明鼎宇似乎明白了过来苏幕遮身上那吸引人的特质究竟是什么,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苏莱归、慕止然或是司马识焉都对她陷得如此之深。
“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不是欲望或是快乐,而是在所有感觉消退以后依旧存在于心的,依旧可以翩然而至的。等到不再寻找,不再追求,不再渴望了,爱就会出现了。”
明鼎宇将她的话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却依旧领悟不到是什么意思。每个人的路和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所有的感受只能依靠自己去体悟。
他点了点头,放下筷子,“谢谢你,慕少夫人,和你聊天很开心。车票这几天我就会给你送过去,只不过上海实在是不太适合你久居,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苏幕遮低了眸子,她唯一能联络的陆亭鸢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起来在上海还有什么可靠的朋友。
“要不你去找找凌哥的妹妹,高奚小姐吧?”
苏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唇瓣,“高奚小姐现在还在上海吗?”
“是的,高家只有高凌哥一个人在鄂州,其他人本来是要去香港的,不过因为一些事耽误了。你可以先去找高奚小姐,运用她的人脉去打听慕六少爷的事情,打听完了,你可以再跟着高家前往香港暂时避难。”
这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了,她返回上海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但是她的知名度太高,又只能隐蔽行事,想来想去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高奚了。
“车票和高奚的接应我都会帮你安排好,你放心便好了。”明鼎宇一边说话一边起了身。
苏幕遮笑了笑,表示了谢谢,又坚持请了这顿饭,两人这才不急不慢地离开了这家餐馆。
鄂州城平日里也是一派祥和的模样,她顺着人潮走在街道上,远处有一座朦胧的远山,干枯了的树枝上还坠着摇摇欲坠的纸绢。灯光散发出温柔又缱绻的颜色,打照在她的侧颜上。她抿了抿唇,微微阖了眸子。
一瞬间人声,车声,嘈杂的叫喊声全部消失了,她的心里是一片虚空的景象,可以填充任何她需要的颜色。
她缓缓睁开眼眸,轻轻扬了唇角,转身回了住处。
明鼎宇送来车票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她坐着明鼎宇的专用车朝火车站的方向走了过去,人潮格外拥挤,听明鼎宇说,鄂州现在也很不安全,很多人家都希望能把女儿嫁出去,这样便也可以透过女儿,举家也搬离这个地方。
两人道了别,明鼎宇目送她上了火车。苏幕遮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解下来自己围在脖子上的紫貂围巾,递到了明鼎宇的手里去。
“这是……”
“这是苏挽蕴给我的,我想我和她已经没有什么见面机会了,这个围巾你帮我还给她,替我谢谢她。”
“可是我也不一定能见到她……”
苏幕遮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想见怎么会见不到呢?就算见不到了,这个东西你就自己留着吧,算是个念想。”
明鼎宇愣了愣,手指握着紫貂围巾,那毛茸茸的温度缓缓传递到了他的掌心里,他紧了紧手指,心头也跟着紧了紧。
转眼间苏幕遮就不见了,他细细地透过车窗瞧着她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见着了她,她朝他摆了摆手,一如两人初见时那样笑靥如花。
火车在嗡嗡声中启动,顺着铁轨,驶了出去。
忧伤似乎被搁浅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埋葬在时光之中。她没有意识地伸出了小手,阳光顺着指缝洒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抿了抿甜橙色的嘴唇,笑容格外盈动又迷人。
因为怀着孕,所以身体比以往沉重了几分,也更容易疲惫。她懒懒地躺在座椅上,就这样大睡了几天功夫,睡到天昏地暗,直到火车进了上海站,她才缓缓醒来。
再回到这里,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伤感,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黑色风衣,确定完好地遮住了隆起的小腹,这才下了车去。
高奚早已等在车站外面,由于苏幕遮的打扮与长相实在太过耀眼,高奚一眼便就看见了她,忙冲她挥了挥手。
苏幕遮盈盈一笑,走了过去,“高小姐,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好想你呢!”
高奚身边跟着的男人主动为两人领路,她这才发现高奚看那人时面上会泛起淡淡的红晕,说话时唇角会不自觉地上扬。
高奚见她不解,忙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你好。”苏幕遮点了点头,心里由衷为高奚开心。她记得高奚曾经是爱着明鼎宇的,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每个人若是能身陷于固执的泥沼,是不是就会忽略其他美丽的风景呢?
苏幕遮冲她扬了扬眉目,绽开一个浓浓的笑容,闹得高奚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在嘈杂的车站,昏暗的角落里,一双不大却格外聚焦的眼睛正盯视着苏幕遮的模样,苏幕遮的巧笑嫣然映入了那人的瞳孔里,他观察了许久,直到苏幕遮的背影消失在往来的人群离,他的瞳孔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你确定你看得清楚吗?”
“是的!的确是苏幕遮,我曾经见过她,她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幕遮偏偏挑选这个时候回来,我看她能做出个什么事情来!又或者是……我们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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