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
吕弈被她的情绪带动,从这种受宠若惊的情绪里稍稍抽离,才想起正事,边吃边说:“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吗?皇上把我叫到他的寝宫单独谈了很久。”
“哦,谈什么?”
“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嗯?问我?问我什么?”
“当然是问你,这一次你的战功可比我还显赫,所有人都对你很好奇,皇上问了很多你的经历学识之类,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啊,过些日子可能会找你进宫。”
“知道了。你和皇上的关系,怎么样?”
“还好吧,你知道皇子们也是要练武的,我教过他们一些拳脚。”
“哦。”她低着头继续吃饭,忽然冒出一句,“过两天请宰相到家里坐坐,怎么样?”
这个时候南方的官场多少有些混乱,这对白灵月来讲是一个机会。吕淑娴刚死,吕党暂时没有核心人物,一部分人已经投靠了宰相党,另一些人和宰相党实在无法相容,则希望推举出另一个核心人物,白灵月虽然和他们也算有过节,可是并未触动任何人的真实利益,所以甚至有人偷偷来找她暗示这件事情。但是她并没有兴趣真的站在风口浪尖上领导这些专门会互相倾轧的文臣,而让宰相党一党独大非但不好而且也办不到,她只是想要偷偷制衡各方的力量,推行真正有益于百姓的政策。
她还没有约见宰相,皇宫就降旨宣她和吕弈两个人进宫,和皇上切磋武艺。他们两个到了宫里皇上的习武场,旁边一堆宫女太监伺候着,小皇帝自己已经是一身劲装,很有些英气。可他们虽然也没穿朝服,却完全不是要切磋武艺的样子,尤其是她,一身白衣白裙看起来很是不方便。
“吕师父,朕来演练你上一次教给朕的剑法,你来看!”皇帝说着,拔出剑一招一式练起来。
白灵月在一边看着,用极低的声音对吕弈说:“皇上底子不错,你怎么只教些花架子?”
吕弈偷看她一眼,忍着笑没说话。这时候皇上舞完了一套剑法,收了剑问:“吕师父,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刚刚那几个连着的轮扫,应该再连贯一些,力道贯穿到一起。”吕弈拿了旁边一把木剑,做了一遍示范。
皇上又做一次,马上就好了很多,白灵月倒是觉得他本来可以被教得更好,可是皇族练武很大程度上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情,没人指望他们有一天真的用得上。她微微有点跑神,皇上却看向了她,问:“吕夫人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白灵月不顾吕弈目光的暗示,答:“依臣妾看,剑根本就不是这样练的,皇上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惜没有人认真教。”
小皇上向来是在恭维声中长大的,顿时就傻了,一点薄怒冲上心头想要耍皇帝脾气,但是白灵月就这样很坦诚略带笑意地望着他,毫无冒犯的姿态,让他意识到她完全是在为他好,他的脾气是无理取闹。
“这样好了,我和将军给陛下演示一下,真正的剑术是什么。”她微微笑着,拿起了另一把木剑,目光望着吕弈,盈盈一闪。
吕弈本来没当回事,只用了三分力,却没想到她上来就是不遗余力,前面几招差点抵挡不住,马上发起进攻讨了回来,两人越战越酣,一时兴起竟然翻墙越脊满场移动,衣袂翩飞煞是好看。小皇帝第一次见到这么激烈的对打,很是激动,一个劲儿在下面跳脚叫好。吕弈最后将她逼回了场中央,一剑封在她喉咙地方,两个人都不动了,她一剑把他的剑挑开,低声喃喃:“我练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是你的对手?”
吕弈失笑,小皇帝跑过来大声问:“吕师父,你武艺这么高,为什么不愿意教给朕?”
吕弈赶紧收了剑,低头答:“臣不是不教,是时候不到,况且臣是武将自然以武艺见长,而皇上九五之尊,不能吃那种苦。”
皇帝这个时候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个,只想要多学些有用的武艺,拿过自己的剑,说:“吕师父一边歇歇,请吕夫人跟朕过过招,可以吗?”
吕弈学武,是被逼的,只有各种痛苦变态他不愿回首的记忆,所以他就不可能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人即开心又能跟着他学好武艺。但是白灵月就不一样,她拿着木剑和皇上练习剑术,从基本的对招开始,两个人有说有笑,他喝了一盏茶,却发现皇上已经学了好几招,照这个趋势下去,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具备基本的实战能力。
皇上兴致高昂,太阳落山才收了剑,又留了他们吃晚饭,和白络约好明天下午他练武的时间,她还要进宫,才放他们出宫。
“御膳果然就是吃不饱,亏了皇上吃这么多年!”回去的马车上,白灵月小声抱怨,“回去我煮点粥好不好?”
吕弈看着她现在的小儿女态,而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是教授皇帝剑术的女侠,一个月前是战场上冷静无敌的女将军,这个女人的每一面好像都是不关联的,那么在那个人面前,她是什么样的呢?他终止自己这样想下去,说:“伴君如伴虎,你还是小心为上。”
“教点武艺而已,我自己会小心,而且我也没想真的把皇上教成武林高手!怎么,抢了你的活儿,你嫉妒?”她眨着眼睛对他笑。
他也就笑了出来,她这样顽皮的样子,让他很想现在就抱抱她,可是他并没有这种大胆的自信。
吕家夫人成为皇上的武术老师的事情,很快就震动了朝堂,大家都有一种莫名的担心,担心她会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对他们不利,对吕弈太有利,或者是,对皇上的思想产生不好的影响,毕竟她是墨家巨子,可是墨家的思想对皇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又谁都说不好。
太后是不太高兴的,她多少知道自己的姐妹吕淑娴的死,和白络有关系,而且她压根也不喜欢白络那个不男不女的样子,几次在皇上习武的时间到练武场去看,可是也看不出什么不妥,白络教得认真,也很小心,一点不恰当的行为都没让她抓着,她也就不去了,想着再通过其他途径整她,反正皇宫是她的地盘,她不着急。
白灵月确实对这个正在成年的小皇帝的思想产生了影响,但她并没有兜售墨家的学说,而是讲民生多艰,希望皇上可以真正做到厚生爱民,这也是她认为的墨家最宝贵的精神,墨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学说,可是最珍贵的就是它代表最底层民众的立场,是因为做小民真的太不容易,才会有了墨家的理想。小皇上虽然是听着民贵君轻的儒家思想长大的,但是那只是笼罩在口号之下的一种君权思想,目的仍然在于驭民,而并非真的爱民,听了白络讲起做民的不易,他思想上的震撼其实是巨大的,只是他已经懂得用不动声色来保护想要留在身边的人。
吕夫人几乎每天下午都被接进宫,光明正大地教皇上习武,这件事情并不被人交口称赞,但是在人们心里却都起了作用。之前找过她的吕党的人再三登门,她都找借口避开,最后不得已见了一个渐渐在这群人中经常做些决定的凌大人,只是说她一介小女子,又执掌着一个门派,实在不方便再参与朝政,能够帮朝廷夺回失地教皇上一些防身武艺,做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其他事情她做不来。这位凌大人本来就有自己控住党派的打算,见她这个态度,马上也就顺坡下去了。
而她则不失时机补充:“凌大人与户部的顾大人可还相熟?那倒是个人才。”
她这样说了,人精一样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户部尚书顾大人,墨者中官职最高的,一直以来都可以算作是吕党的外围,也是她一直没有启用的一个棋子。
而吕弈某一天下朝之后,当着许多宰相党人的面,拱手对宰相说:“大人可否赏脸到吕某府上一聚?”宰相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激动之情,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说历史的话,宰相党算是新党,因为前任宰相正是云家老三云卷,而云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在北撤的时候全部撤出,实在是给朝廷来了个釜底抽薪。而现在的宰相身边的党羽,也就是在云家离开之后培植起来的,虽然是势力不小,但终归根基太浅,这也是他们和吕党相比最大的劣势。
迎接宰相的,并不是什么盛情款待或者结盟的暗示,白灵月仅仅把一本奏折推到他面前,说:“小女子不善文墨,宰相大人帮我看看有什么写得不妥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大人明天呈到朝堂上吧。”
这是一份她拟的,关于改革土地制度和赋税制度的奏折,这件事情她一直在准备,和几个长老都讨论过,现在时机终于成熟。宰相略略看了看,说:“如果要以夫人的名义呈上去,恐怕是要担扰乱朝政的罪名。”
“白络一届小女子,怎么可能提得出这样的主张?这自然是宰相大人您的主张,这个改革如果能成功推行,您就是我朝第一大功臣,不要说以后无人能够撼动您的地位,便是千秋万代也要念着您的好处。”
宰相面色变了变,低头看着奏折,说:“这样的改革,怕只怕……”
“凌大人他们那边,请宰相大人不要担心,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谁能反对呢?”
宰相半晌没说话,忽然问:“老夫凭什么要听你一个小女子的摆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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