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翊盯着眼前人看，是熟悉感，但却不是唐倩的感觉。

是……会是她吗？

御天翊这么一想，心中不由得闪过喜悦，如果真的是她，该有多好。御天翊却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是她？她现在恐怕还在西奴大漠里，陪着他的五弟，御靳霆吧。

可如果不是她，这个冒充唐倩的人，又会是谁？只需瞬间，御天翊便想清楚了这大殿之内的局势，大殿里头只有他和眼前的女子。

如果发生了打斗，御天翊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守卫赶到之前，不被这个人杀死。

因为此刻，此人周身散发着的气息，很可怕，可怕到你会觉得自己没有希望逃离。思索再三后，御天翊终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唐晓看着眼前的御天翊，淡然道：“陛下，臣妾有许久未见你，不如就由臣妾敬您一杯吧。”

唐晓举起在她面前的酒杯，敬御天翊一杯。御天翊盯着自己面前的杯盏，却迟迟没有动那杯酒的打算。

唐晓越是让他喝下这杯酒，心思多疑的御天翊越没有就此喝下。

唐晓也不管御天翊，而是自顾自地喝下了这杯酒。她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在桌子上，见御天翊还未动，便劝道：“陛下，怎么，您为什么不喝？您难道是担心臣妾在酒里做什么手脚吗？”

御天翊抬起眼，盯着眼前人，厉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唐晓浅笑了几下，继续道：“原来陛下从一开始就识破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不是和淑皇贵妃。”

“你到底是什么人？”御天翊一时有些动怒，握在手里的杯盏被他手里的力量活生生震碎。

御天翊展现出来的实力当真是不凡，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有这样的实力已经是不容易了。

但是唐晓并未因此而感到丝毫的害怕，她端着笑，起身走出轻纱，戴着一顶帷帽掩盖住了自己的面容。身影曼妙，巧笑倩兮，很像唐倩，却骗不过御天翊的眼睛，她不是唐倩。

“陛下，您觉得我不是您的和淑皇贵妃，那您觉得我会是谁？”

她会是谁，她应该是谁？御天翊倒是希望她是那个自己希望的人，但是她会是吗？

眼前之人表现出来的妩媚与婀娜，不是唐晓会有的样子，这不是御天翊认识中唐晓的样子。

唐晓端着轻盈的步伐，凑近御天翊的耳边，带着亲昵的话道：“如果我说，我是被你害死的戚望殊，你信吗？”

御天翊闻言微惊，“望殊，是你？”

“是我。”

唐晓手中的软剑被抽出，御天翊料定她有此偷袭，眼疾手快，躲过唐晓手中刺来的软剑。

御天翊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剑，这把剑划过唐晓的帷帽，露出她的面容来。

唐晓旋转着身子，发现自己的帷帽被砍下，有些吃惊。

“你不是望殊，说，你到底是谁？”

御天翊心思深沉，唐晓这次又怎么不是思虑周全呢？她的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那上面是张陌生的脸。

“我是望殊，来杀你的望殊。”唐晓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望殊！”御天翊握剑的手轻颤，“望殊，真的是你，望殊。”他不由得上前了几步，唐晓伸出剑，用剑尖对准御天翊，阻滞了他往前的脚步。

“我是来杀你的，你不应该这副样子。”唐晓的话提醒着御天翊，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御天翊闻言轻笑，这笑慢慢放大，竟是透着不羁的狂傲。

“就凭你，你认为你能杀得了我吗？”御天翊刚还在说着自信的话，下一秒，他便觉得胸口一滞。喉间一阵腥甜，一股带着黑丝的鲜血喷将出来。

御天翊单膝跪地，一手扶着桌沿，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晓，“你，你给我下了毒？”

御天翊不相信，他明明没有喝下那杯酒，唐晓是怎么下毒的？唐晓嗪着狡黠的笑，蹲下身，对御天翊道：“那杯酒，其实是解药。如果不是你心思太重，又怎么会中毒呢？”

御天翊恍然大悟，原来那股奇异的香味便是毒药，而这杯中酒则是解药。

唐晓喝下了，所以她没事。但是御天翊没喝，所以他中了剧毒。

饶是御天翊如此谨慎，也还是着了唐晓的道。

剧毒发作，如万蚁啃噬着身体。他痛得趴在地上，伸手想够到那被自己打碎的杯盏，碎片上残留的酒渍，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这样的御天翊，唐晓没有丝毫的悲悯。她迷蒙着双眼看着，伸出脚，轻轻踩在了御天翊想触到碎片的手。

脚力由轻到重，渐渐踩得御天翊的手变得红肿，再无力气去够那个碎片。

她蹲下身，看着御天翊痛不欲生的样子，“这是你应得的下场，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你有想过他们临死时的痛苦吗？”

“如果当初，你能心存那么一点的慈悲，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唐晓咬着牙，很是愤恨，这是切齿的痛。

御天翊的手被唐晓踩着，身子被万虫咬着，嘴角处依然挂着那丝残忍的笑，道：“你难道不该问问你自己吗？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些人会死吗？”

“你胡说！”唐晓揪着御天翊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拽起。

“怎么？你恼羞成怒了，还是你也知道，他们的死确实和你脱不了干系？”

唐晓被御天翊的话激怒，她的眼里是吃人的怒火，仿佛下一秒便会将御天翊烧灭在这熊熊烈焰之中。

御天翊看着这样的唐晓，心里是又难过，又高兴。原来，她也不是全然对自己没有感情的。

恨，也是一种很强烈的感情。

“你生气了，哈哈哈，看到你这样子，那些被我害死的人，就真得是没白死了。”

忍无可忍，便是一把白刃灌入御天翊的胸膛。原本还在呼吸的胸脯，里面的心脏似乎是停止了跳动，断了他活下去的可能。

唐晓的怒火却没有因此而止息，她的手握着插在御天翊胸膛的匕首之上，望着那连血都无法流出的伤口。

她做到了，等了这经年，她终于亲手杀死了御天翊。

御天翊大口呼着气，他的气息喷在唐晓的脸上，是残存的温热。

“望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御天翊终于可以不再掩饰自己眼里对唐晓的深情。

能死在她的手里，御天翊并不遗憾。只是不能在死前，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却是御天翊最大的遗憾。

“天翊！”醒来的唐倩闯入内殿，看见的便是御天翊浑身是血躺在血泊之中。

她冲过去，抱起御天翊，慌乱道：“天翊，天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倩儿，我是倩儿啊。”

弥留之际的御天翊，被唐倩的声声呼唤唤醒。他努力睁开自己疲惫的双眼，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唐倩，他的倩儿。

大殿之外，是入了夜的皇宫。

今晚，却注定了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殿下，你冷静一点。”白昊拉住要往储秀宫冲去的御靳霆，御靳霆甩开白昊的手，恼火道：“你让我怎么冷静？当年，也是在这里，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进去的。”

御靳霆握紧拳头，带着此生最大的坚决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面对那一切。”

大殿之内，唐倩抱着御天翊，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好吗？”唐倩哭得泪如雨下，她还会哭。

会哭，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

看着这样感人的一幕，唐晓却觉得可笑，甚至讽刺。当年她坐在这里，抱着小昌晨的尸体痛哭的时候，有谁能体会她那时候的心情呢？

是他，还有她，亲手将唐晓心中仅存的美好亲手摧毁。从那个时候开始，唐晓便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杀手曙雀，一个只有仇恨的杀人工具而已。

终年仇恨，一朝大仇得报，唐晓却没有她以为的快感。她以为自己只要杀了御天翊，心里的痛便会减少那么一分。

为什么，她现在一点也没有好过的感觉呢？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回荡在大殿之内。

“死了，真的死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如千金重般往大殿外头走去。身后是唐倩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就算再怎么喊，该死的人又怎么应该活过来呢？

御天翊死了，唐晓的仇报了……

那些故去的灵魂，终得安息……

被仇恨缠绕的唐晓，一朝仇消，好像，故去的人生也已经再回不来了。

唐晓走出殿外，殿外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站在那，等着她。

她没有看错，那个人是御靳霆。

唐晓勉强自己露出笑，这笑很苦涩，满是哀伤。

笑着不如不笑。

她好累，她真得撑不住了，她的世界满是黑白，没有色彩。

那个看见唐晓的身影，不由分说，飞速朝唐晓奔来，世界开始有了点滴的色彩落下。

“有我在，有我在。”御靳霆紧紧抱住唐晓，竟是如释重负的叹息。

还好，老天爷没有夺走他的唐晓。

唐晓迷蒙着眼睛，躲在御靳霆的怀里。

原来，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她还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唐晓和御靳霆就这样静静抱着，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界因为他们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是此刻，紧紧相拥的两人，不想理会身旁的世界，只在乎对方的心意。

唐晓感受着御靳霆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

如果这便是死前的温暖，那么唐晓甘愿坦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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