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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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城外乌鸦岗起了大火,近几日的亡者尽皆被烧成了灰烬。
在北秦,尤其是秦京所在京地范围,不提倡地葬,也不特设墓地,而是倡导火葬。究其缘由,乃是与北秦开朝之际盛行的巫术有关,那巫术之中最为违背天理的就是“借尸还魂”。
曾有还阳尸因怨杀人的例子,还有人为了让死去的亲朋复生而做出一些害人害己之事,以致民间生乱,甚至动摇北秦江山。
于是秦泰帝下令烧巫,并严令禁止任何人再行巫术,葬礼一律改成火葬,且必须由官府统一登记烧尸,任何私藏尸体者皆有罪。
基于此,降龙林里虽有一些私墓,但墓中并无尸骨。百姓为了能让死去的亲朋在阴间好过,便常去奉天山上药师塔进香,或在那里给阴间人烧一些纸钱物什,家中也会供奉牌位,以寄托哀思。北秦各地明面上皆是如此。
当然,乌鸦岗的火每十日就会烧起来一次,夏日间隔会更短,不然尸体堆积生了疫病,祸害的可是整个北秦的百姓。
是以七月死的不论是葛鑫、罗梁,亦或拂烟楼那三十四人早已成了灰烬。昨夜被烧的乃是些再平凡不过的死者,唯一不平凡的是烧尸者并非官府指派的烧尸吏,而是外人所为。
至于这外人是谁,因为尚不算重要,故暂不归大理寺或刑部管,仅是交给平衙去查。
然平衙人今日就要给郭牧送行,缺了郭牧,他们要查一件案子怕是要查上一两个月,实是不可期待。
周霖也到城门口送行郭牧,顺便塞了两个狱丞和他一起走,说是要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对此,郭牧抽抽嘴角,扫了眼瘦竹竿又笑眯眯的姜旭和矮个子又浓眉大眼的彭骆,怎么看这二位都不像武力超群者,周大人确定不是派俩眼睛监视他?
洞穿郭牧之思,周霖清了下嗓子,开口:“莫看他二人外表像书生与书童,实则姜旭擅潜行锁骨,彭骆力大无穷,定能保你这一路不受歹人所害。此外,倘若路上碰到什么冤案疑案,有他二人辅佐法吏,法吏也好尽快破案,不耽误行程。”
冤案疑案……牧可真是谢谢您不盼我好。
郭牧无语,他总觉着周霖仍记着那日他去寻衅算账一事,明明结果是去算账的他反被训了一通。而且都快过去三个月了,周霖若是还记着这“算仇都抬举的小事”,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些,应不会吧。心里小作调侃,面上郭牧是好好行一个礼,言之:“牧在此谢过周大人。”
“莫急谢,本官并非白白派人手保你平安。”大理寺可是日常缺人手。
郭牧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咳了两声,维持好脾气地问:“敢问周大人有何吩咐?”
“劳烦郭法吏顺便多多留意……”周霖消声,转而以口型传达四字。
无上太尊!郭牧皱了下眉,旋即郑重应道:“好,牧定不负所托。”
周霖微微颔首,瞥了眼跟着官商队做准备的二十数布衣,那正是大审葛鑫之时出堂作证的民商。
正是因为他们出堂作证,禄公才会放弃葛鑫,毕竟那时相党最缺的就是民望,再与民作对全全是自寻死路。而刑部尚书,按理说丞相不会保葛鑫,该是痛快配合,何况丞相早已予周霖暗示会相助于他,但卫勐却是见葛鑫救不得了才拿出关键证物,也是看禄公都把葛鑫放弃,他才跟着放弃。
可见卫勐就是棵墙头草,并非死站丞相一方,然丞相却保了卫儆,是想以后上演父子反目的戏码吗?
不论是与否,丞相皆不会让刑部彻底成为三公手中的刀,大理寺倒不必担心刑部这个对手出问题。
言归正传,据事后王屹说,这二十多人并非是他寻来,而是半路瞧见他们往秦京走,王屹稍作询问后便顺手捎上了他们。
恰好那时已入京地,葛鑫又是快将受审的境况,顾不上王屹多捎带二十多布衣一事,只当遇到他商同行而已。
若非商队入京,葛鑫有所松懈,怕是会因这二十多人生发警惕,可能堂审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一切已成定局。至于这二十多布衣是谁的安排,王屹说是个不知底细之人,名唤灵雨。此人是谁,周霖已不愿多想。
思及王屹,周霖拿出一个锦囊交给郭牧。
郭牧接过,颇为疑惑:“这是?”
“二殿下托本官转交于法吏。殿下近日忙于受封一事,故不能来送行,但人不能至,礼却可。殿下言之,此物可于危急之刻打开,到时必能助法吏化险为夷。”
非是咒郭牧此行必遇险,而是此行不遇险才奇怪。眼下相党处于大劣势,原本中立的郭牧又与皇党亲近,且秦帝有意给郭牧造势,必然会引起相党忌惮。
就算丞相能忍,三公也定是会谋划一些事,或杀郭牧,或阻官商之路推进,再借机重建一个由他们掌控的八方商路。
是故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到时不仅要保郭牧无忧,保官商之路顺利推进,还要将计就计反制三公。
此时郭牧显然有所了悟,遂诚心诚意道一句:“多谢周大人,也请代牧向二殿下道一句谢,牧定不负所望。”
周霖颔首,向他抱一下拳,无言胜有言。
见状,郭牧笑,回礼。又于临行前想起一事,说:“对了,周大人,效秦去前曾言托您之福得以自由的女子们恐难以在京地生活,倘若她们有人遇难,还请周大人不吝,施以援手。若她们想离开秦京,也拜托您引她们去无忧之地,莫再让她们落入虎狼之口。原本牧想揽下此事,不再麻烦于您,可现下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叹,再三嘱托道:“周大人,我已助得一些人或走或安,然仍余下不少尚无定向者,她们就要劳烦您多照顾了。”
对于那些女子,周霖其实一直有所关注,包括拂烟楼那些因梅姨亡、拂烟楼被封而流离失所的女子,他早已为她们安排好后路,只待她们想好余生该如何度过。
是以当下周霖毫不迟疑应道:“法吏放心就是。”
闻言,郭牧卸去担心,笑着与周霖及平衙弟兄们道别。未几马蹄声起,浩浩荡荡。
北秦五十五年十月初一,郭牧离开秦京后第二日,大理寺特招开始。
此次特招将至多持续五日,期间不论出身,但凡有一技他人少有之长并极其出彩,或通过大理寺特设的考试,即可进入大理寺做吏。
吏者,虽无官位品级,但享官职之福,如司直吏享司直官之俸禄待遇,不过为吏不论功绩如何皆无法加官进爵,同理工簿吏、狱丞吏亦是。而若要由吏转官则不可避免要参加科考。
另,特招唯有皇帝亲自下令才作数,寻常官府自行招人,只能算是某官招了门客,门客敢自称官吏并享官吏待遇视为触犯律法。
有趣的是刑部也借着这风请上特招了一人。
大理寺特招的消息早在七月便传往北秦各地,遂这几月陆续有不少外地人入京,尤其是特招前的这几日。城门口的审查因此比平日严苛两倍,秦京城内主街口还特设一临时关,作为外来人的复查地。
秦京城门口,守卫十几,索问五大问题。
一,姓甚名甚。二,打何方而来。三,来秦京作甚。四,打算停留多久。五,有何证据证实以上所言非虚,即是要求出示进城所需的“引传”。
如此一严审还真审出了问题。就有一个商贩打扮的人迟迟拿不出引传,又支支吾吾说不清运的是什么货。守卫肯定不能让他过,且要查货,哪知那人不要命似的阻止守卫打开货箱。
“不能开呀官爷不能开,开了小的就没命了!”
此语一出当即引起入京长队中三人注意,恰好这三人乃前后相挨。
站在前的是个书生,背着个书箱,面上有些许不太明显的雀斑,前发长得遮目,后发倒是利落地盘了发髻,且观此人白净得很,脸小身子细,不高,无甚男子阳刚之气,仿佛风一吹就倒。
中间的是个高吊眼男子,身量颇高,仿若鹤立鸡群,穿着一身飞云白锦衣,腰间配一把长剑,十分冷傲的模样。
立于此二者之后的是个从头到尾土里土气的少年,皮肤黝黑,粗眉大眼,一身麻衣无袖,筋骨强横,背着根长棍,瞧上去有些凶憨。
他们三人同其他人一样盯着前方的事端,却又各与他人有所不同。
瘦书生上下打量着那“商贩”,见其衣着破烂,一双鞋不是破口就是泥泞,泥土的颜色并非统一,有深有浅。再观其动作,左臂不似右臂能抬高,面上神色惊恐,不似作伪。又整个人看上去无甚精神,瘦得脱相,听声音也是沙哑干涩,瞪着的眼珠血丝满布。
显然,此人颇为穷困,左臂有伤,多时未食未饮,彻夜赶路,走得约莫是偏僻而无人走不成路的山。但他带来的货箱却是红漆木箱,这种木材甚是昂贵,一般大商才会选用这种木材做货箱,且红漆木甚重,通常是走平路运送,鲜少有走山的。
毫无疑问,眼前之人与那红漆木箱之间存在诸多反常不合理之处。
以及泥土颜色深浅不一,恐怕是被什么染了色……瘦书生为前发遮掩的眼神变得锐利。
高吊眼所见不是商贩或木箱,他所看到的是周围人对此事的反应。寻常百姓大多抱着看戏不掺和的心态,关注而不靠近,尤其离事端近的会不自觉后撤,免得被波及。
可排在那惹事商贩后面的方脸男子却稳稳当当,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又安安静静,不似旁人那样窃窃私语。再者这城门口的十二守卫,有十人已经紧握兵刃,紧盯着商贩,但有两人毫无作为,端站在门边,似小声地在商讨什么。着实古怪。高吊眼昂着头,眼睛微微眯起。
憨少年与他们皆不一样,他没有想太多或观察太多,只是一个劲儿翕着鼻子,粗眉深纵。他死盯着那木箱,满面凝重。
这时,守卫已挣开商贩,利索地拿刀割断绑箱子的绳子。商贩被另两个守卫禁锢着,目眦欲裂,面色灰败。
“别打开!”瘦书生大喊。
可惜为时已晚,守卫已用力将箱子掀开,但见箱中——
是空的?!
正当守卫疑惑之际,就听一声惨叫打身后响起,他扭头一看,那商贩竟七窍流血,转瞬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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